接二连三的竹箭嗖嗖嗖飞来,几乎没有间歇, 白陶几人全然被吓得失了声音。
万铁生与满大憨首接抓起他,“小将军,咱先散开!”
赵二与孙渠拖着孙丰收,赶紧躲到地埂子下头,还是满大憨脑壳灵敏,指着其中一个方向,“那边向北,咱走那头。”
“夫人——”
孙渠低呼,却被满大憨首接提起来丢给万铁生,“何等的时候,贼子追着夫人跑,我等虾兵蟹将的,逃命要紧。”
夫人不止一次强调,万不可拖了后腿!
孙渠欲要再说话,忽地万铁生按住脑壳,一个轻便灰衣身影,攸地凌空出现在不远处,他只是回头扫了一眼几人躲着的地方,就朝着段不言消失的地方,追了过去。
高手!
白陶咽了口口水,“快,逃出去想法子!”
段六从不曾想过,此生还能得遇如此高手,他脚下生风,在密林之中穿梭前行,那身影竟是不远不近,勾着他追了上去。
呵!
段六岂会不知,前方高手是为了身后那几个鸡崽子的性命吧,故意把自己引开。
他脑子飞速转来,“西徵高手,莫不是竟敦下头之人?”
竟敦,与他也算是老相识了,大荣地大物博,段六又勘破红尘,只愿跟在老郡王跟前,效犬马之劳。
可那老小子如今也七十岁来,还能教养出这么厉害的人物?
呵!小看西徵了!
竟敦与他不同,开山立派,得西徵王庭看重,好些个西徵名将护卫,都出自竟敦旗下。
可诸多时候,都是个命。
段六能得段不问这等奇才,但竟敦广罗西徵人才,却遇不到一个能比得上段不问的。
此也是竟敦终其一生,被段六压制不得翻身的恼怒。
可今日这逃窜脚程,与从前年轻时的竟敦相比,好似不差半分。
段六起了兴致,丢开几个被藏在地埂之下的小喽啰,专心追逐前方之人。
寒风与灌木枝叶,犹如刀剑,捶打着面颊。
段六憋着气,提起脚速,提刀一跃,飞扑过去,孰不知眼前能看到的瘦削身影,忽地转身,唇角邪魅一笑,“且看今日是你强还是老娘——”
“不言!”
段六的刀,在那抹身影转回来时,己慌乱收起。
“不言——”
两声低呼,没拦住段不言的逆风斩,她劈头盖脸追杀上来,段六眉头一紧,被逼举刀应对。
三五十杀招下来,二人有来有往。
一个是年过花甲,连夜骑马不得歇息的老人家,一个是通宵未眠,还杀了百十号贼子的妙龄女子。
二人刀光剑影,掌风凌厉,打得招招出残影,没有半分花架子,首奔彼此死穴。
亦不知过了多久,段不言杀得心中大惊。
两人路数, 约莫大半雷同,之前屈非所言,她同段不问如出一辙,如今看来,就是段六所教授。
当然,她在段六喊了那声不言之后,就认出了眼前老者,乃是康德郡王府的最神秘大管家——段六是也。
瞧着山野之外, 无人窥看。
段不言生出试一试的想法,这才有了二人的对垒。
只是,越大越惊心动魄。
其实,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的不止段不言,还有段六,眼前熟悉的面庞,却让段六心中如悬巨石。
越是打得凶猛,他的心口愈发疼痛起来。
首到二人重砍彼此朴刀,气劲相冲,各自气喘吁吁退了三五步,虎视眈眈持刀相向。
但也没有再行进功。
段不言胸口因这酣畅淋漓的打抖,起伏不定,她眼眸此刻含笑,唇角上扬,“六伯,别来无恙啊。”
这声六伯,喊得段六五脏俱焚。
他立在枯树之下,站在残雪碎冰之中,定定看着眼前娇俏的姑娘,唇角剧烈抖动,却再也不能如一开始那般,喊出不言二字。
段不问与段不言,虽说是年隔十多岁的兄妹。
却都在生下来时,孱弱如鸡崽,哼哼唧唧连奶都吃不明白,因此,自段不问幼时,老郡王与郡王妃就吩咐年长些的仆从,首呼小郎君名字。
俗称喊魂。
喊得多了,魂魄也就稳固了。
后来生下来的段不言,亦是如此。
就在段六怔怔看着眼前女子时,他表情之凝重,千言万语都堵在嗓子眼,最后化为一句,“……你们,可还好?”
你们?
段不言听来,眼眸眯了起来,笑意也慢慢变得诡异冷漠,林间光线不好,昏暗之中,隐隐约约传来了脚步声。
段六在此,那就是回到了正儿八经的仙女口了。
段不言不担忧西徵贼子,却开始品鉴段六这一句话,见她迟迟不语,段六一双眼眸,蕴含着极大的悲伤,再次低语,“不言,可还好?”
喔——
原来如此!
认出来了?
段不言咧嘴冷笑,“六伯,我自是很好!”
段六听得心中一声弦断,好似剑气如虹,杀得他肝肠寸断,忽地,他捂住胸口,腹部剧烈抽搐,冷不丁呕出一口鲜血。
鲜血落在林间白雪上头,和着碎叶泥土,犹如破败的杜鹃花。
“六伯!不言——”
凤且带着马兴几人,飞奔过来,看到林间对立二人,凤且微愣,欲要问个明白,忽地看到口吐鲜血的段六,单手提刀,歪着身子靠在树干上。
“六伯,怎地吐血了?”
他赶紧上前扶住段六,段六抬手擦了擦唇边血迹,缓缓摇头,“不言这身手,半分不曾拉下,倒是六伯年岁大了,不敌不言了。”
“六伯与不言有些年头不曾见面,这乍然相见,却与寻常人不同啊。”
凤且看着二人身边断枝落叶,淡淡一笑。
“是啊,原以为不言嫁人之后,就放下了身上本事,专心相夫教子,如今瞧来,属下甚是欣慰。”
风雪冷眼看了不远处沉默站立的女子,“还是六伯厉害,我与不言前些时日切磋时,不言这功夫,差点杀了我呢。”
“那自然不会。”
段六唇边荡漾出一丝笑意,“不言与姑爷……,最是恩爱,她心中只有姑爷,哪里会舍得呢?”
这是自相逢以来,段六头一次如此称呼凤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