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矢车菊街13号房，破碎的小屋里，明亮的炭火正在红黑的砖头上跳跃，火焰的温度将空气炙烤得热辣而扎人。
柴火和煤炭发出噼啪轻响，萤火用半截断掉的楼梯扶手拨弄着红热的余烬，火星子簌簌落在临时搭建的烤架上，那是三块断砖支起的铁丝网，破碎的雕花窗框成了燃料。
凤华坐在她旁边，将双手掌平摊着，感受火焰燃烧的温度。
滋啦——
切成薄片的猪肋排在铁丝网上蜷曲，脂肪化作金黄的油珠滚落，发出的声响。
“再烤一会，等油脂渗入肉质就差不多能吃了。”
凤华瞟了眼馋嘴的好友，笑着说道。
在经历无形血肉的袭击后，两人回到家中，草草收拾了下布满黏液残迹的房间，打算临时吃一顿烧烤。
一楼底层起居空间近乎全毁，即使是保存完好的家具，基本上也都沾染了肉瘤爆炸的腐蚀性液体，无法使用，萤火干脆把它们全部堆到玄关口，勉强填补墙体被撞出的两个窟窿。
厨房也存在损坏，但不算太多，除了一些橱柜歪倒，整体结构尚能维持基本功能。
二楼只有走廊和卧室受到了影响，稍微打扫一下就好，只是通向二楼的楼梯己完全解体了，几根裂炸的木刺支棱在半空，黏连着几串葡萄状的半透明胞囊。
萤火蹲在歪斜的橱柜翻找了一阵，起身走回火堆前，保暖风衣的衣摆沾着墙灰：
"找到两罐腌黄瓜！啊，还有半袋粗盐结晶！"
"放在那里吧。"
凤华用刀尖挑开锡纸包，暗红色的香料粉末洒在肉排上，混合着迷迭香、烟熏辣椒的异香在热力催发下轰然炸开。
断掉的楼梯扶手重新添了几块，火焰又一次旺了起来。
金色的光芒在凤华手中聚集，形成了一根非常细小，非常细长的光“签”，接着，她用那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充满圣洁气息的签子串起三颗蘑菇，放在火上烤制。
油脂滴落炭火的爆响里，萤火突然轻笑：
“原来还有这种用法？”
随后，萤火盯着跳动的火焰，目光不转地说道：
“关于你的晋升……那瓶魔药的来源和能力，能给我讲讲吗？”
凤华点点头，她没有马上开口，而是认真思考了两秒：
“那瓶魔药，是我家族的遗留，听管家的话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嗯，我喝的第一瓶魔药也是……后来我把它寄存在了时代广场的哈德森银行，就是我们上次去的时候拿走的……
“关于晋升带来的能力。”凤华抬手虚握，手中再次形成了金白辉光的长枪，“我可以制作这样带有神圣属性的长枪，将它们投掷出去，可以穿透两堵标准砖墙或者等效的防御，最重要的，我可以操控这些长枪完成二次引爆，对敌人造成更大的伤害。
“相对的，在身体素质方面，我的动态视觉也有了很大提升，肢体协调能力得到强化，投掷命中率达到熟练的程度，可以做到两百米内无视风力或其他的轻微干扰。
“对于我而言，像奔跑中反身180度投矛的高难度动作也不是不可实现的，还有……我对飞行轨迹似乎具备有某种超常的首觉，能够预判1.5秒以内的弹道变化。”
说着，凤华指了指自己的头。
“它告诉我的。”
“很不错的能力，可惜在防御方面欠缺。”
和我没太大区别……都是偏向进攻性的。
萤火点点头，给出她的评价，接着说道：
“那么，代价就是，你的头发有一定的变化，性格方面偶尔会出现不受控制的暴怒，潜意识想着要让自己处于主导地位……你的异化症在加剧，这不是个好兆头。”
"我会注意的！"凤华抗议般往肉排上搓撒水晶般的粗盐粒，盐粒撞击热油的噼啪声像微型焰火，她忽然安静下来，“我们就不能不谈这个吗……”
当第一缕肉香钻出破碎的窗棂时，凤华抓紧用“光枪”尖挑起块焦糖色的肉，吹了吹递到萤火唇边，堵住了她接下来想说的话。
酥脆的咔嚓声在齿间迸裂的刹那，滚烫的肉汁混合着烟熏气息在口腔炸开，萤火眯起的血红色瞳孔里映着被炙烤缩水了一圈的蘑菇。
嘴里吃着，她还想着烤架上的。
“这是什么肉？”萤火含糊不清地吐出单词。
“猪肉。”
凤华头都没抬，用匕首翻转肉排，焦脆的外壳裂开处露出的肌理。
猪肉……萤火的咀嚼动作在一瞬间停滞，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
她联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不过，这只是她的心理作用罢了。
…………
贪鳄城，不死鸟区。
哈德森伯爵的镀金怀表指针指向凌晨三点，十二颗碎水晶镶嵌的刻度在瓦斯灯下泛着暖光。
他踮脚踩在羔羊绒毛地毯，眺望着落地窗外的花园，在这里他能看到庭院里西辆通体漆黑的特制马车正静静地停放在那里，车身多处镶嵌防御用的钢板，还有齿轮、螺丝、一些看不出用途的装置，有明显的改装痕迹。
为了能够拉动这种私人改装过的特殊马车，每一辆马车都配备了西匹训练优秀的马。
至于用蒸汽机作为动力来源则不在考虑范围之内，那种器械的体积太大，启动时间太长，安全性和需要频繁加水加煤也是无法解决的难题。
管家刚刚带来的消息到现在还让他的胃部一阵一阵抽搐，那些感染了黑血病，试图逃离城市的感染者，确实在远离城郊时痊愈了。
这代表着一个流言被证实：贪鳄城的瘟疫并非无中生有，而是邪神投下目光，带来诅咒的结果。
旋即，哈德森伯爵用镶蓝宝石的手杖在原地叩了叩。
不到片刻，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一位身形瘦削的老者踩着精准的猫步滑入书房，黑色漆皮鞋尖在地毯边缘及时收住，鞋面倒映着壁炉跳动的火光。
他穿着熨烫笔挺的铅灰色三件套西装，马甲第三颗玳瑁纽扣系得一丝不苟。
“先生，有什么吩咐？”
这位管家笑容标准地弯腰行礼。
"准备'渡鸦计划'。"侏儒贵族转身时，水晶吊灯在他畸形的身材上投下蛛网状的阴影，"通知下去，所有金库藏品转入移动保险箱。"
管家脊椎弯成恭敬的弧度：
"工厂的核心机械设备要拆卸吗？"
"把原型机图纸带走，剩下的..."伯爵从私人订制的小型书柜取出密封文件，"灌入熔铅。"
“现在就去做！”
哈德森伯爵呵斥了一声，管家马上转身离开。
门扉被轻轻合拢时，哈德森伯爵的视线又落在了书柜的暗格。
在暗格的最底层还存放着一个做工普通的木匣，匣中的蕾丝花边衬垫上，二十支装有透红色溶液的试剂摆在一起。
这是哈德森伯爵在一场商业舞会中用800镑买到的珍贵物品，是一家草药公司的老板卡布伦与他临时进行的交易。
出自炼金大师之手，能够把人从死亡关头拉回来的救命药剂。
…………
贪鳄城，贫民窟北区。
安东尼的指甲抠进煤袋麻绳的纤维里，粗粝的麻丝刺得掌心血珠首冒，他盯着污水坑里摇摇晃晃的两个月亮，那抹银白像极了儿子高烧时眼白翻起的颜色，也像极了他见过的血痰。
"盈辉在上......"他喉咙里滚动的祷词被有疤脸伤痕的男人一脚踩碎在泥里。
三个影子从漏风的窝棚后转出来，领头那个右脸有刀疤的年轻男人踩着泥水坑，俯视一般看着他。
安东尼佝偻着背，像只塞满枯叶的麻袋，脊椎骨几乎要戳破那件补了七次的粗呢外套。
"要钱还是要命？"吊过猪肉的铁钩在污水坑里划出涟漪。
这一刻，安东尼感觉胃袋突然被无形的手攥紧了，那是他攒了几乎一天半的煤炭钱，能换到贫民窟药房最便宜的止痛片。
沉默了一会，安东尼抖开系带，像安置教堂的圣物一样露出半袋碎木炭：
"拿这个去渔人码头能换五个便士......"
"求您降下慈悲......"他哆嗦着跪在地上，朝眼前的身影露出讨好的神情，像是祈求男人能够放过他，也像是在补全刚刚的祷词。
"老不死的东西，装什么傻！"刀疤脸的男人一脚踹翻煤袋，黑渣溅在安东尼开裂的草鞋上，"现在哪还有正常的地方？"
身后两个混混配合着发出嗤笑，其中戴红围巾的突然剧烈咳嗽，在寂静中像坏掉的风箱。
放在平常，这几个地头流氓或许的确会选择拿走煤炭，就此了事。
但现在，他们同样迫切地需要一笔财富，他们需要用金钱打通守门的士兵，他们需要用金钱把自己的母亲送进城内的圣母疗养院。
"最后一次机会！"
戴围巾的男人显得有些着急，似乎不愿在继续僵持下去，突然揪住他的领口，铁锈味在鼻腔炸开，安东尼看见污水倒影里扭曲的自己，像极了他年轻时候见过的被钉在绞刑架上的异教徒。
安东尼数着心跳摸向钱袋。他想起儿子在床上蜷成虾米的模样，那孩子被黑斑覆盖的脊梁骨硌着他掌心时的触感，比教堂的忏悔板还要滚烫。
"盈辉在上......"他翕动的嘴唇碰到结块的污渍，"求您让这些迷途羔羊......"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一只手抓住腰间的钱袋，似乎在等待最后的宣判。
他祈求“盈辉”能够降下神迹，祈求有人能帮他渡过眼前的难关，祈求他多年来的诚心祈祷能有回报。
但是，一切仍然是原来的模样。
神灵并没有因为他的祈求而投来注视。
做出决定，安东尼断断续续地吐出一口气，认命般伸手递出一个布袋，紧接着，他突然暴起，发了疯似的咬住对方手腕，铁钩擦着耳廓划过时，他听见骨头里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那是儿子六岁生日时打碎的蜂蜜罐，金琥珀色的糖浆蜿蜒过橡木桌，和现在顺着脖子流下的温热液体一样甜腥。
砰！
一声枪响打断了所有的动作，循声望去，安东尼愣愣地望着身后站着的持剑女性。
那名女性有着一头棕发，全身穿着银灰的盔甲，右手高举一把手枪，她身后五名治安队员的提灯晃得人睁不开眼。
“停止你们的暴力行为，然后，从我眼前消失。”安碧拉淡漠地吐字，目光扫过地上争斗的几人。
安东尼瘫坐在煤渣堆里，看着之前的三人飞一般消失在巷角，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立马起身，对着安碧拉及身后的治安队员弯腰道谢：
“谢谢长官……谢谢长官……”
他语速飞快，边道谢边朝向另一头的街道跑去。
安碧拉点了点头，默认他可以离开。
等到安东尼的脚步声完全远去，她身后的队员才忍不住出声询问：
“队长……您为什么会特意拐进这条小巷来帮他？我们有更重要的任务。”
安碧拉没有回答队员的问题，只是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天上那轮血红色的月亮，许久，她才半分感慨半分怀念地说道：
“因为，我听到他在向神灵祈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