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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强嘴巴张成一个“O”型，半天没合拢。
“结……结节性……多动脉炎？”
他使劲重复了一遍，舌头都快打结了。
这七个字，拆开来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就像天书一样，在他的知识库里根本搜不到这个词条。
这特么是什么鬼东西？听都没听说过！
司辰看着他那副CPU快要烧了的表情，没有半点不耐烦。
“一种罕见的、病因不明的系统性坏死性血管炎。”
“主要累及身体里的中、小动脉，引起血管全层的炎症和坏死。”
司辰顿了顿，揉了揉眉心。
“你可以把它理解成，病人的免疫系统疯了，不打外面的病毒细菌，开始发了疯地攻击自己的血管。”
“攻击到皮肤血管，就是荨麻疹。”
“攻击到肺部血管，就是哮喘。”
“而攻击到心脏的冠状动脉……”
司辰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就会引起冠状动脉痉挛、心肌缺血，甚至是心肌梗死。”
“这也就完美解释了，为什么她会反复出现致命性的室颤，因为她的心脏，正在被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杀死’！”
王强听得头皮发麻，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免疫系统攻击自身？
自己杀死自己？
这……这己经超出了常规医学的范畴，听起来简首像是恐怖故事！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地问：“那……那司老师，这要怎么确认？”
“皮肤活组织检查。”
司辰言简意赅。
“去她身上找一块有皮疹或者荨麻疹的皮肤，切一小块下来做病理分析。”
“如果能在镜下看到血管壁有炎症细胞浸润，尤其是嗜酸性粒细胞的浸润，那基本就可以确诊了。”
王强愣愣地点头，努力把这些信息塞进己经快要宕机的大脑里。
司辰看着他，又补充道：
“当然，这只是我基于现有线索的一个推测，在活检结果出来之前，一切都不能百分之百确定。”
“所以，过敏的可能性也不能完全排除。”
“你回去告诉朱主任，让他两手准备。”
司辰把那几张化验单推回到王强面前。
“还有，那千佛山的山泉水，让院里联系一下相关部门，提前去做个水质检验，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成分。”
“虽然只是诱因，但搞清楚诱因，对后续的治疗和预防，有好处。”
司辰的思路清晰得可怕，每一个指令都精准到位，不仅给出了诊断方向，连验证方法和后续工作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王强彻底没了脾气，他现在看司辰，己经不是看一个实习生了。
这哪是实习生啊！
这分明就是个披着实习生皮的医学界扫地僧！
“好……好的，司老师，我……我这就去跟朱主任汇报！”
王强手忙脚乱地收起化验单，像是拿着什么圣旨，转身就往外跑，脚步都有些虚浮。
他得赶紧把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告诉急诊科那帮还在抓耳挠腮的同僚们！
……
急诊抢救室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汪明川背着手，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焦躁地来回踱步。
各种检查都做了个遍，结果回报了一大堆，可有用的信息寥寥无几。
除了那个轻度升高的嗜酸性粒细胞和血沉，其他的指标基本都在正常范围内。
“主任，要不……还是申请全院会诊吧？”一个年轻医生小心翼翼地提议。
“心内科、风湿免疫科……都请过来看看，总比我们自己在这儿瞎猜强。”
汪明川停下脚步，脸色阴沉。
申请全院会诊？
那不就等于公开承认他这个急诊科主任，连个病因都搞不清楚吗？
他汪明川在启路医院混了这么多年，不要面子的？
可现在，除了会诊，他也确实没什么好办法了。
就在他心里天人交战的时候，王强一阵风似的从外面冲了进来。
“主任！主任！”
汪明川看到他，心里的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声音又冷又硬。
“王强！你跑哪儿去了？让你盯着病人，你到处瞎逛什么！”
王强的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连忙解释道：“主任，我……我刚去给司辰送检查结果了。”
“司辰？”
汪明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谁让你给他送的？一个实习生，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在他眼里，司辰就是个靠着关系进来，还整天惹是生非的“小贼”。
急诊科的病人，什么时候轮到他一个中医科的实习生来插手了？
王强心里一咯噔，感受到了汪明川语气里的强烈不满。
他可不敢说，是自己主动跑去向司辰请教的。
要是让汪明川知道，自己这个急诊科的主治，居然要去问一个实习生，那他以后还怎么在科里混？
脑子飞速一转，王强立刻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脸上挤出一个既无奈又鄙夷的表情，叹了口气。
“主任，您是不知道啊。”
“那小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咱们这儿收了个疑难杂症，非缠着我，死乞白赖地要看看化验单。”
“我说这不合规矩，他不听啊！就跟个狗皮膏药一样黏着我，说他就看一眼，就看一眼。”
“我这……我这也是被他缠得没办法了，寻思着一个实习生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给他送过去了，省得他再来烦我。”
王强一边说，一边撇着嘴，脸上写满了“我瞧不上他”五个大字。
“要我说，现在这些年轻人，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总想搞个大新闻，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这番话说得声情并茂，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顺带踩了司辰一脚，迎合了汪明川的情绪。
果然，汪明川听完，脸色缓和了不少。
虽然还是不悦，但眉峰总算是舒展开了些。
他早就觉得司辰不是个安分的主，现在听王强这么一说，更加印证了自己的判断。
“哼，跳梁小丑。”
汪明川冷哼着，算是接受了王强的说辞。
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病情上，随口问道：“那他看了半天，看出什么花儿来了吗？是不是又跟你扯那些阴阳五行、虚不受补的鬼话？”
提到这个，王强精神一振，连忙把准备好的说辞抛了出来。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模仿着司辰那种高深莫测的语气，其实心里紧张得要死。
“主任，您别说，那小子还真胡咧咧了几句。”
“他说……他说病人这个情况，可能是一种叫……”
王强故意在这里卡了一下，营造出一种努力回想的艰难感。
“叫……结节性多动脉炎！”
当这七个字从王强嘴里蹦出来的时候，整个抢救室的空气都凝固了。
原本还在低声讨论的几个医生，瞬间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他。
汪明川也愣住了。
他脸上的不屑和嘲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僵在原地。
“结节性……什么？”
他下意识地反问。
王强硬着头皮，又重复了一遍：“结节性多动脉炎。”
汪明川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词，就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他脑中所有的迷雾！
结节性多动脉炎！
Churg-Strauss综合征！
变应性肉芽肿性血管炎！
这个被扔在医学教科书最犄角旮旯里的罕见病，他只在很多年前考执业医师的时候，死记硬背过这个名字！
如果不是王强提起，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主动想起这个诊断！
可是……
一旦这个诊断被提出来……
汪明川的脑子飞速运转起来。
有哮喘或过敏史！血液中嗜酸性粒细胞增多！系统性血管炎！
这三个，是诊断的金标准！
病人虽然没有明确的哮喘病史，但她有荨麻疹，这是典型的过敏表现！
她的嗜酸性粒细胞，轻度升高！
而系统性血管炎，可以完美地解释她身上所有诡异的症状！
血管炎发生在皮肤，就是荨麻疹！
血管炎发生在心脏，就是冠状动脉炎，从而引发致命的室颤！
那去而复返、凶险无比的心脏骤停，根本就不是什么狗屁过敏，而是她心脏的血管，正在被炎症反复攻击！
一切都通了！
全都通了！
这个诊断，就像一把万能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的死结！
汪明川的脸上，瞬间闪过震惊、骇然，以及一丝难以置信。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王强。
“这个诊断……真是司辰那个小子……推断出来的？”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这怎么可能？
这可不是感冒发烧，这是连三甲医院风湿免疫科专家都未必能第一时间想到的罕见病！
一个中医科的实习生，怎么可能光凭几张化验单，就精准地锁定这个诊断？
这小子的大脑是超算吗？！
王强被汪明川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是……是的，主任。他就是这么说的。”
他不敢看汪明川的眼睛，心里己经掀起了巨浪。
他本以为司辰的诊断只是一个可能性，没想到连汪明川这位见多识广的急诊主任，都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汪明川深吸一口气，他不再纠结这个诊断到底是怎么来的，现在最重要的是，立刻验证它！
“皮肤活检！”
汪明川当机立断，声音洪亮地发出指令。
“立刻安排皮肤活组织检查！就在她手臂上那片荨麻疹最密集的地方取样！快！”
他转头看向王强，眼神锐利。
“马上送去做加急病理！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结果！”
“是！主任！”
周围的医生们如梦初醒，立刻行动起来。
而王强，在这一刻，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过来。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司辰特意叮嘱他，要去取一块皮肤做活检了。
原来……原来人家早就把一切都算到了！
他不仅仅是给出了一个诊断，甚至连验证诊断的方法都一步到位地指了出来！
这份算无遗策、洞若观火的本事……
王强打了个寒颤，再也不敢有任何轻视之心。
他现在对司辰，只剩下两个字。
服了！
心服口服！
“我马上去！”
王强不敢再耽搁，立刻推起床旁的小推车，和一名护士一起，小心翼翼地推着安白，朝着处置室走去。
处置室的灯光雪白刺眼。
安白躺在冰冷的病床上，看着周围穿着白大褂、神色严肃的医生护士，清秀的脸上写满了不安。
她从小在山中清修，何曾见过这种阵仗。
各种冰冷的仪器，消毒水的味道，还有自己身体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劲儿，都让她感到惶恐。
一个护士拿着碘伏棉签，正在给她手臂上的一片红疹消毒。
冰凉的触感，让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别怕，小师傅，就是取一小块皮肤，跟打针差不多，很快就好了。”护士柔声安慰道。
安白轻轻“嗯”了一声，攥紧了身侧的床单，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就在这时，她的鼻子轻轻动了动，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
她转过头，有些不安地对身边的王强说：
“医生……”
“这里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