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得令人作呕的牲畜粪便腥臊混杂着生肌续骨膏的药气,以及铁臂人身上散发的、如同铁锈混合腐败的冰冷气息,沉甸甸地淤塞在这座地下石穴的每一寸空气里。冰冷的石板地面吸吮着人体的温度,唯有那盏被钢铁手指稳稳托在光影中央的铁皮油灯,散发着微弱却执拗的橘黄光晕,在满室的污浊阴冷中强行撕开一小片昏蒙的“光明”。
铁臂人最后那句如同刮擦锈铁的冰冷指令——“清干骡马尿泥”的余音,如同沉重的枷锁,砸落在刚刚经历完缝合剧痛、体力耗尽的两人身上。
柳砚秋(林更新)仰躺在冰冷的地面,伤口被剧毒和生肌膏双重刺激后的余痛如同万蚁啃噬,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得全身痉挛。冷汗浸透了他的残破戏服,紧贴在地面冰冷的石板上,寒意如同毒蛇,疯狂往骨缝里钻。铁臂人那冰冷刺骨的目光在他脸上身上逡巡,如同打量一件待价而沽、却濒临报废的货物。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沸油,在他虚弱却依旧高傲的肺腑里剧烈煎炸,苍白的脸上因气血翻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阶级!贱籍!哪怕是条狗,在贵人眼里也比戏子干净!更何况是这等暗窟里的“非人”!
他猛地闭上眼,试图将这刺骨锥心的痛苦隔绝在外。
然而,就在他闭眼的刹那——
一阵压抑却急促的摩擦声带着强烈的恐慌骤然响起!
是苏婉容(赵丽颖)!
在铁臂人那道如同寒冰利刃般的目光注视下,她甚至来不及擦去脸上混杂的污泥泪水!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猛地扑跪下来!冰冷粘稠的地面瞬间浸透了她残破的衣裙膝盖!刺骨的寒意如同钢针扎入!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以一种极其卑微、甚至带着讨好的姿态,狼狈地扑向柳砚秋身体前方的黑暗角落——那个被油灯光晕边缘勉强照亮的、石穴更深处塌陷下去、几乎被粘稠乌黑、散发着浓烈臊臭的百年泥浆所覆盖的——积粪坑!
她的动作毫无技巧,粗糙的手指首接插进冰冷黏腻得如同胶冻的污泥里!刺鼻的恶臭熏得她胃里翻江倒海!但她忍着强烈的呕吐欲望,奋力地、一把又一把地将散发着刺鼻氨水气味的黑泥掏出来,胡乱地甩到身后稍微干燥的地面上!
污泥混着她手腕上崩裂的血口,肮脏和刺痛交织。她低着头,散乱的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了脸颊所有的表情,只能看到不断用力挖抓污泥的手,和那剧烈起伏、仿佛随时会停止的瘦弱肩背。
沉默!
只有那令人作呕的掏挖泥泞声!
和油灯火焰偶尔跳动的噼啪声。
铁臂人如同一个冰冷的石像,站在原地,无声地看着眼前这场卑微的求生剧。毡帽阴影下的目光在苏婉容狼狈却强撑的动作、那沾满污血污泥的手腕伤痕、以及身后躺在地上无声抗拒的柳砚秋之间,漠然地扫过。
突然!
“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呛咳毫无征兆地从柳砚秋喉咙深处爆发出来!这阵咳来得极其凶猛,如同要将肺叶撕裂!他整个人都蜷缩起来,苍白的脸因窒息而憋得青紫!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痛苦扭动!右腿的伤口因剧咳带来的震动而再度撕裂!那被厚厚药膏和布条包裹的腿根部肉眼可见地迅速氤氲开一圈刺目的鲜红!
血!
新鲜的血!!
苏婉容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恐慌攫住!刚才缝合的伤口!绝不能崩裂!
“别动!!!”
一声带着极致焦灼、完全失控的女声尖叫骤然撕裂了地穴的寂静!这声音高昂尖锐,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它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时宜!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巨石!
正在剧烈咳嗽挣扎的柳砚秋身体猛地一顿!
那凄厉的咳嗽如同被骤然掐断了脖子!
他那双紧闭的、因痛苦而布满血丝、甚至因剧咳而生理性的眼睛——
骤然睁开!
瞬间!
凝固!
目光死死地、带着巨大的惊愕与一种难以置信的熟悉感——
钉在了那个匍匐在恶臭泥浆中、此时却如同被猛兽附体般猛然挺首背脊、不顾一切尖叫出声的女子侧脸上!
就在苏婉容那句尖叫脱口而出、柳砚秋惊愕回望的同一微秒——
“啪!”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枯枝被踩断的脆响!
那盏稳稳托在冰冷钢铁爪中的油灯火苗——
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细微却精准的劲风——
瞬间!
掐灭!!!
绝对的黑暗!
如同墨汁泼灌!瞬间吞噬了一切!
视觉被彻底剥夺!
整个世界只剩下那粘稠恶臭的气息、冰冷刺骨的石板、以及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窒息般的死寂!只有两人粗重却压抑的喘息!
“呃……”黑暗中,柳砚秋因为咳嗽中断和伤口剧痛叠加的闷哼,显得格外清晰脆弱。随即是一阵压抑的、因强行移动拉扯伤口而发出的痛苦吸气声。他似乎挣扎着想坐起。
“嘘——!”一声急促到几乎不成调的短促气音,带着巨大恐惧和不容置疑的警告,在柳砚秋身体旁边的黑暗中响起!是苏婉容!冰冷的手指带着污泥,几乎是本能地、却又极其小心地——用力按在了柳砚秋试图撑起身体的手背上!
冰冷!粘腻!
柳砚秋的手猛地一颤,如同被烙铁烫到!
但这触感……这黑暗中急迫而精准的警告……
瞬间与他身体深处某个遥远而模糊的恐惧场景碎片重叠!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身体接触与黑暗震慑带来的瞬间死寂里——
“窸窸窣窣……”
极其微弱的、如同春蚕啃噬桑叶的声响,在苏婉容和柳砚秋身体挨得极近的黑暗空隙里,极其轻微地响起!
柳砚秋全身瞬间绷紧!那只被苏婉容按着的手背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手指的颤抖!她在动!在做什么?
紧接着!
一页冰冷、粗糙、带着浓重污泥和草药气味的纸张碎片一样的东西!
被一只带着污泥、冰冷且细微颤抖的手指——
在绝对的黑暗中!
摸索着、试探着、带着一种极其小心的精准度——
极其短暂却清晰地——
按压在了柳砚秋那只被按着的手背的——掌心之中!!!
力道很轻,如同羽毛拂过。
却带着千钧的份量!
时间仿佛在这一按中被无限拉长!
黑暗中,柳砚秋的呼吸猛地停滞了一瞬!那只被按住的手掌触电般微微一抖!
他能感受到掌心中那物事粗糙的质地、微硬的边缘,以及——
一种……
极其极其……
微妙!
但又无比!
熟悉的笔画凹陷感!!!
那是一个——
用某种尖锐之物(很可能是那柄刚缝合完的剔骨刀!)在冰冷的、带着污泥的纸张(可能是药包残存的油纸!)上,极其仓促却异常清晰划刻下的!
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可能理解的、源自现代记忆深处的、极具象征意义的——简单数字符号!
——【@】
一个代表着邮件、联络、指向“归属”的符号!一个在他们共同的世界里烂熟于心的标记!一个——属于林更新与赵丽颖之间某种专属“密码”变体的灵魂印记!!
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
柳砚秋的瞳孔在极致黑暗中骤然收缩成针!巨大的惊骇混合着无法言喻的、近乎荒诞的狂喜与不敢置信的滔天巨浪,瞬间席卷了他几近干涸的心湖!
是她!!
真的是她!!!赵……!!
然而!
狂喜的巨浪尚未翻腾涌起!
黑暗中!
“咔嚓……砰!”
不远处!
一块沉重的条石!似乎是铁臂人无声移动中踢落的!
猛然砸落在冰冷粘稠的地面泥浆里!发出沉闷又清晰的爆响!水花西溅!
警告!
如同炸雷在死寂的黑暗中爆开!
柳砚秋那颗剧烈跳动、几乎要跃出胸膛的心脏骤然被狠狠攥住!
掌心中那片冰冷粗糙的“符引”!
瞬间变得滚烫!!如同烧红的烙铁!!!
无声的试探!
生死的传递!
巨大的希望!
与!
被这沉重石块猛然砸醒的冰冷现实——无处不在的铁臂人和虎视眈眈的外界搜捕!
苏婉容按着他手背的手指猛地一缩!如同受惊的蜗牛!消失在前方的黑暗里。
“呼……呼哧……”柳砚秋只能听到黑暗中自己如同风箱般的粗重喘息和胸腔内血液澎湃冲刷的声音。
“嗯……咳……”一声压抑的痛苦呻吟恰到好处地从他喉咙里挤出,盖住了那激烈的心跳。他那只按在胸前伤口附近的手掌,却在这刻意的痛苦闷哼掩护下,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极其缓慢、极其珍重地——
一点点!一点点!用力合拢!
将那枚冰冷粗糙却如同天堂钥匙般的泥泞纸片——
死死地! 如同融入骨血般!
攥紧在了滚烫颤抖的掌心最深处!!!
黑暗中,唯有那颗在深渊中挣扎了三百年的心脏,在污泥、寒冰与微弱的符引之火交织下,第一次……
开始了疯狂而滚烫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