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阳叼着烟,冷笑一声:“他表舅要真有种,就该管住他这小舅子,别让他在塔城当王八。再说了,纪委办案讲证据,咱拿的是实货,他再硬的后台,也压不住。”
“行,那我就等着你给咱老林屯争口气。”赵铁牛笑了,“我回去就跟我爹说,咱家今年不用掏糠皮糊嘴了。”
中午,粮站仓库内。
马科长戴着草绿色袖套,正在和站里几个临时接手的干部交代工作。林见阳坐在一旁,双手撑膝,面无表情地听着。
“这批粮你们先点清楚,一袋不多,一袋不少,分类登账。”马科长点着名,“点完之后,马上通知太平公社、五马屯、林屯、榆树沟那几家早先被拖延批文的村子,下午来领。”
“是!”
林见阳这才站起身,走上前:“马科长,我能跟着咱们车队一起走一趟不?这批粮,我得亲眼看着送到。”
“你自己都干到这一步了,还怕人拐走你一袋米?”马科长笑了笑,随后又正色道:“不过也好,你去一趟,让村里人看看,咱不是光说不练的。你记住,从现在开始,别再叫人心里寒。”
“明白。”
林见阳点头,拉过旁边的麻袋带,帮着装车。
粮站门口,两辆老式解放牌货车缓缓驶出。
车斗上,装满了贴着“太平公社”标签的大米和玉米袋子。赵铁牛坐在第一辆车上,喊得嗓子都破了:“太平公社的粮到了!今年能吃饱啦——!”
天擦黑时,车队缓缓驶入太平公社。
道路两旁站满了人,男的、女的、老人、孩子,全都围在路边,不停探头张望。
“是咱屯的车!”有人高喊。
“是见阳!林见阳在上面!”
“见阳!”“小林子!”“林同志——!”
一声声叫喊从人群里爆出来,几个老太太眼圈都红了,扯着嗓子往前挤。
林见阳从车斗上跳下来,胳膊一挥:“别急,别急,队长和粮站干部在后头,先点名,按户发!”
大队书记郑绍堂第一个迎上来,拍着林见阳肩膀:“小林,这回你真是替咱公社立了大功了!”
“郑书记,是大家给的胆子,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林见阳憨厚一笑,“来,这边儿要点清楚,别乱了。”
郑绍堂吆喝一声,立即有队员推着平板车上前,开始一袋一袋卸粮。
人群中,张寡妇抱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小孩儿,哽咽道:“闺女,这下能吃顿白米饭啦……”
“我爷爷前几天说,见阳要是能把这批粮要回来,他今年的棺材板都捐出来铺晒场!”旁边一个年轻人嚷道,引得一片大笑。
赵铁牛拎着一袋红高粱米跑来:“见阳,咱屯那片都安排好了,老赵家、大马家都说了,这次你回来得比过年还叫人高兴。”
林见阳擦擦额头上的汗,笑着摆手:“这不叫回来,是把咱自己该有的东西要回来了。”
天黑透了。
村口的广场上,公社临时搭起了木架和煤油灯,大喇叭里放着《咱们工人有力量》,孩子们围着灯柱玩跳绳,妇女们忙着分粮称重,气氛格外热烈。
郑绍堂站上木架,拍了拍扩音器:“同志们!”
人群一片安静。
“今儿咱公社的大事儿,你们都知道了。林见阳同志带着咱们的粮回来了,不光是粮,还是咱太平公社的骨气!”
“对!”“说得好!”“他是咱自家人!”
“咱现在不光要吃饱饭,还得记住这个理——这年头不是谁当官谁就能骑在咱头上!”
人群又是一阵喝彩。
郑绍堂举起手:“我提议,明儿咱开大会,把林见阳提名为咱公社生产突击队带头人!”
“我同意!”“支持!”“太该了!”
林见阳却赶紧摆手:“书记,各位乡亲,我一个退伍兵,没那么大能耐,咱要讲规矩,不兴临时起哄。”
“你小子还谦虚起来了。”赵铁牛从人堆里挤上前,“你若不是这几个月东奔西跑、上下打点,咱这年还能过?”
郑绍堂也笑:“就是,见阳,咱不求你当什么官,你就带着咱把屯子往前拉,咱信你。”
林见阳低下头,沉默片刻,才抬起眼:“那好,我答应你们。但有句话我得先说清——要想过好日子,不靠一个人得势,而是靠大家一起干!”
“说得好!”“听见没?这才是我们的人!”
夜深人静,月亮挂在山头。
林见阳独自走在土路上,背影被月光拉得很长。
身后有人快步跟上来,是个瘦高个子的小伙子,穿着旧军衣,脸上黝黑发亮:“林哥!”
“是你,小许啊。”
“我叫许青山。”小伙子咧嘴笑着,“我想跟着你干,啥活儿都干,拉牛、挖土、看门都成!”
林见阳顿住,笑问:“你为啥想跟我干?”
“我不怕吃苦,只怕没出路。你不怕官、不怕事,我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