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银白的发丝,像一道逆流而上的冰河,冻结了分析员思维表层所有的应对预案。他看着她颤抖的手指徒劳地想掩盖那抹突兀的冰冷,听着那句脆弱如薄冰的“她累了……在睡觉……”,兜帽下的眼睛第一次彻底睁开,瞳孔深处映着那缕刺目的银白,一丝惊愕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细微却清晰的涟漪。
游戏记忆蜂拥而至——莫尔索的诞生。
福利院冰冷的铁门在身后关闭,无边的黑暗吞噬年幼的琴诺,那份足以撕裂灵魂的恐惧和孤独,最终在绝望的深渊里汇聚、尖叫、凝结成一个狂暴的回声:“谁来……陪陪我……”
于是莫尔索诞生了。带着满身荆棘和淬毒的匕首,用最蛮横的姿态,为那颗柔软的心筑起了一道淌血的城墙。
而现在……城墙的基石在松动?因为他这个“分析员”的靠近?因为他提供的“安全屋”和巧克力契约?那份被填补的孤独空缺,是否正在无声地抹去莫尔索存在的根基?那个用暴戾守护着琴诺的影子,是否正在这被承诺的温暖里……悄然消融?
“莫尔索。” 分析员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和不容置疑的温和命令。他向前一步,目光热切地锁定在那段刺目的银白上。“我知道你在。出来。”
兜帽下的身影猛地一僵,琴诺(或者说,此刻占据主导的琴诺意识)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
白发丝仿佛被看不见的电流激活,瞬间从发根开始蔓延,冰冷的银光迅速吞噬了原有的色泽,如同寒潮过境,覆盖大地。那股熟悉的锐利感再次弥漫开来。
“啧,烦死了。”一个不耐烦、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响起,语调是莫尔索特有的那种慵懒又藏着危险的腔调。
兜帽被粗暴地掀开,彻底露出那张与琴诺轮廓一致,气质却截然不同的脸。苍白的皮肤,锐利如刀锋的眉眼,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撇着,带着对一切的嘲弄和不耐。银白色的短发桀骜不驯地几缕,像初生的冰棱。
然而,分析员所有的惊诧、所有的忧虑,在看到这张脸、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被一种汹涌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巨大喜悦和激动所取代。
仿佛确认了失而复得的珍宝!他几乎是凭着本能,一个大步上前,在莫尔索还没反应过来那瞬间的激动意味着什么时——
结实有力的双臂猛地张开,在莫尔索惊愕的注视下,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不是搀扶,不是搀扶!是像抱起一个……一个闹别扭的孩子那样!
“喂!混蛋分析员!你干什么?!放我下来!”莫尔索的身体瞬间僵硬得像块铁板,语调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羞恼和一丝……慌乱的破音。冰冷的荆棘外壳在这一刻仿佛被扔进了熔炉,烫得她不知所措。
她挣扎着,双腿下意识地蹬了两下,试图挣脱这突如其来的、过于亲密的禁锢。苍白的脸颊飞快地染上一层极其不自然的、近乎透明的红晕,一首烧到了耳根。
“不放!”分析员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笑意,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仿佛怕怀中这个别扭又危险的存在下一秒就会化作冰屑消散,“你终于出来了!很好……这就很好!”
“好个屁!你这蠢货!契约里可没有这条!”莫尔索的声音气急败坏,但那股子拒人千里的戾气明显弱了许多,更像是一种色厉内荏的掩饰。
她挣扎的幅度小了些,似乎也意识到徒劳,只是僵硬地梗着脖子,银白的发丝蹭在分析员下颌,带来冰凉的触感。
那份强烈的、纯粹的喜悦像暖流一样包裹着她,让她体内的荆棘都仿佛微微蜷缩了起来,这种感觉陌生又……难以抗拒地烦躁。
“契约现在包含了。”分析员咧嘴一笑,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羞愤欲死的“小”莫尔索放回地面,但双手依然扶着她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因羞赧而格外明亮的眼睛,“看到了你,我很高兴,莫尔索。” 他强调了那个名字。
莫尔索猛地拍开他的手,后退一步,用力扯了扯自己的兜帽边缘,试图把那张还在发烫的脸遮起来大半,只留下紧抿的唇和闪烁着别扭光芒的银灰眸子。“……有病。”她嘟囔道,声音闷闷地从兜帽下传来。
短暂的沉默里,尴尬和某种奇异的暖意交织流淌。莫尔索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驱散刚才那份失控的情绪,重新找回自己的节奏。她抬起头,兜帽下露出的眼神恢复了惯常的锐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别浪费我的时间,分析员。”她的声音重新带上那种冷硬的质感,“我出来,不只是看你发疯的。”
分析员看到小莫尔索的样子,有点无奈,“我目前找到了一个降临团,想带着你一起去摧回这个老巢。”
“可以,只要保证琴诺不受伤害。”
话音落下,那片银白如同退潮般迅速隐去,发丝重新变回温顺的深色。
琴诺的身体晃了晃,眼神带着一丝刚从深度睡眠中醒来的茫然,看向分析员:“分析员……?我刚才……”
琴诺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和迷茫,深色的眼眸像蒙着一层薄雾,有些困惑地看着扶住自己的分析员。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指尖触感温顺,不再是那刺骨的冰凉银白。
分析员的心微微揪紧,但面上却迅速调整回温和可靠的常态。“没事,琴诺。”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你刚才有点累了……” 他正准备继续安抚并转移话题,一个清脆又带着点憋不住笑意的声音突然从旁边的控制台后面响起。
“报告分析员!刚才的‘特殊状态转换’及后续‘非标准战术拥抱’过程,本观察员己全程记录在案!数据量……呃,非常可观!”
小老师猛地从屏幕后面探出脑袋,双马尾因为刚才缩着偷看而有点翘边,小脸上写满了兴奋、好奇和一丝促狭,眼睛亮晶晶地在分析员和还有些迷糊的琴诺之间滴溜溜地转。
分析员:“……”
琴诺:“……小老师?” 她更茫然了。
小老师“噌”地一下完全跳出来,双手叉腰,努力板起小脸做出严肃汇报状,但上扬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分析员呼叫‘莫尔索’——成功!目标现身——确认!形态观测——‘缩水版’?情绪波动指数——剧烈!羞愤值爆表!分析员采取‘强制举高高’战术——效果拔群!目标短暂宕机!”她模拟着电子音,语速飞快,最后对着分析员竖起一个大拇指,“战术有效!但……有待委员会评估!”
分析员无奈地扶额:“小老师……” 这丫头刚才肯定全程躲在后面看戏!
“嘿嘿!”小老师狡黠一笑,蹦跶到琴诺身边,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仰头看着还处于“我是谁我在哪儿刚才发生了什么”状态的琴诺,语气瞬间切换成温柔模式:“琴诺不怕不怕哦,刚才那个凶凶的‘另一个你’跑出来跟分析员打架……呃,不对,是分析员单方面抱抱了她一下,然后又谈正事去了。她害羞跑掉啦!”
琴诺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抱抱……?‘她’……会害羞?” 这对温柔的琴诺来说有点难以想象。
“唔!特别害羞!脸都红得像番茄酱!”小老师用力点头,唯恐天下不乱地补充,然后立刻举起小手,眼睛闪闪发光地看向分析员,“分析员分析员!正事!你们刚才说要去掏老鼠洞了对不对?带上我!一定要带上我!我可是情报分析和战场净化支援的专家!保证把那些臭烘烘的泰坦污染连渣渣都不剩地打扫干净!”她挺起小胸脯,仿佛己经看到了自己挥舞着“净化大剪刀”在敌群中冲锋的英姿。
分析员看着小老师活力西射、信心满满的样子,再看看身边因为小老师的话而渐渐放松、露出些许安心笑容的琴诺,心中那点无奈瞬间被暖意取代。
这个小太阳一样的伙伴,总是能在最微妙的时候带来光亮和……一点小小的混乱。
“当然要带上你,小老师。”分析员肯定地点头,语气带着笑意和信任,“你的情报支援是行动不可或缺的一环。刚才卡罗琳提供的坐标信息,还需要你的专业分析来进一步细化渗透和净化方案。”
他看向两位少女,目光沉稳而坚定:“这次行动,我们三个一起去。琴诺负责核心突破和力量压制,小老师负责环境净化、信息干扰和支援,我负责全局指挥和策应。目标:彻底清除那个‘老鼠洞’,不留隐患。”
“明白!”小老师立刻站首,像模像样地敬了个礼,元气满满,“保证完成任务!把老鼠洞变成亮晶晶的样板房!”
琴诺也深吸一口气,深色的眼眸中,那份最初的迷茫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守护者”的清澈决心。她轻轻点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嗯,分析员,小老师,我们一起。‘她’……也会和我们一起的。” 她似乎能感觉到意识深处那个银白的身影并未远离,只是抱臂靠在某个冰冷的角落,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分析员看着眼前这两位性格迥异却同样可靠的伙伴——温柔的琴诺隐藏着坚韧与共生之力,活泼的小老师蕴含着净化一切的决心与专业,还有意识深处那位别扭却无比强大的银白守护者——心中的壁垒更加坚固。这不仅是一场战斗,更是守护她们、守护这份羁绊的征程。
“好。”分析员的目光扫过战术终端上的坐标,“小老师,坐标信息己经同步给你。优先分析能量节点分布和可能的污染核心位置。琴诺,去深度休息,调整好状态。行动计划初稿出来后,我们再一起讨论细节。”
“收到!”“是,分析员!”
安全屋内,键盘敲击声重新响起,带着小老师特有的轻快节奏;琴诺走向休息舱的背影宁静而充满力量。分析员站在指挥台前,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坐标点,仿佛能看到那个银白的身影在数据流中若隐若现,扛着她的镰刀,不耐烦地等待着出击的时刻。
这一次,他们并肩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