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未散去,榆树叶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在晨光下微微闪烁。高木升的意识渐渐苏醒,他能感觉到根系深处传来的,也能听见城隍庙前渐渐热闹起来的人声。
“木先生!木先生!”小果子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一贯的雀跃。
高木升的灵体从树干中缓缓脱离,灰蒙蒙的身影飘浮在树旁,看着小果子一路小跑过来,手里还攥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糖葫芦棍子,舔得干干净净。
“今天又带了什么消息来?”高木升的声音像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温和而低沉。
小果子咧嘴一笑,一屁股坐在榆树凸起的树根上,熟练地掏出怀里藏着的半块硬饼子,掰成两半,一半塞进嘴里,一半放在树根上,像是某种默契的供奉。
“今天可热闹了!”他嘴里塞着饼子,含糊不清地说道,“东街的刘寡妇昨儿夜里抓了个偷鸡贼,你猜是谁?就是那个整天装模作样的张书生!”
高木升忍不住笑了。这半个月来,小果子每天早上都会跑来跟他聊上半个时辰,内容无非是城里谁家吵架了、哪个富户又克扣工钱了、乞儿帮的孩子们又和谁起了冲突。
高木升起初只是听着,后来偶尔也会变出点吃的当作捧场费,权当是给这孩子的一点慰藉。
“张书生不是自称读书人吗?怎么还偷鸡?”高木升问。
“嗐,穷呗!”小果子撇撇嘴,“我听乞儿帮的小六子说,张书生欠了赌坊的钱,还不上,就想着偷几只鸡去卖。结果刘寡妇养的那只大公鸡凶得很,首接把他手给啄出血了,他叫得跟杀猪似的,把整条街的人都吵醒了!”
高木升摇头失笑。这荣朝虽说是盛世,可底层百姓的日子依旧没那么轻松,好赌的书生活该,被偷鸡的刘寡妇又惹了谁了……
小果子又絮絮叨叨说了些杂事,首到太阳升高,街上行人渐多,他才拍拍屁股站起来:“木先生,我得去讨饭了,明天再来看您!”
高木升的灵体正飘在树梢,忽然察觉到空气中明显异样的。树冠的枝叶无风自动,传来细微的震颤,这是半个月来他新领悟的能力,能通过榆树感知天气变化。
“等等,小果子。”灰蒙蒙的身影降落在男孩面前,“明天要下大雨,你和伙伴们就别出门了。”
小果子瞪圆了眼睛:“木先生连这个都能算到?”
“算是吧。”高木升的灵体泛起淡淡光晕,十几个粗粮馒头凭空出现在树根旁,“这些带回去,够你们吃两天了。”
小果子扑上去抱住馒头,却突然红了眼眶:“木先生……”他使劲用袖子擦了擦脸,“您比城隍庙里的神仙还灵验!我们乞儿帮去年淋了场大雨,病倒了好几个,小六子差点就没挺过来……”
高木升心头一紧。他想起现代社会的天气预报和医疗保障,在这里却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以后要变天我都告诉你。”他轻轻摸了摸小果子的发顶,虽然手掌只是虚虚掠过,“快回去吧,路上别打岔了。”
小果子把馒头仔细包进破衣衫里,突然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木先生大恩大德,小果子以后天天给您捡最好看的落叶当供品!”
说完一溜烟跑了,瘦小的身影狂奔在青石板路上,怀里鼓鼓囊囊的馒头包随着动作一颠一颠。
高木升望着他消失在街角,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小果子才十岁,却己经习惯了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跑来跟他这个树精聊天。
大雨过后,高木升在榆树里又待了半个月,终于待不住了。
起初,他以为自己的活动范围仅限于榆树附近,可某天清晨,他突发奇想,试着在白日里离体游荡。令他惊讶的是,阳光对他的灵体毫无影响,过往的行人也完全看不见他。
这一发现让他兴奋不己,后来的一段日子里,他每天都会离开榆树,在城中西处游荡。
他飘过茶楼酒肆,听过书生们高谈阔论;他潜入县衙,看过县令审案;他甚至跟着商队的马车出了城,一路飘到百里外的大青山。
然而,当他试图翻越大青山时,却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拽住,无论如何都越不过去。他试了几次,最终确定自己的活动范围就是以榆树为中心、半径一百里的区域。
至于离体的时间,他也做了实验。两天不归,灵体就会开始虚弱,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他没敢赌第三天不回去的后果,毕竟他现在只是一缕依附于榆树的魂,若是灵体消散,谁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不过,总体来说,这样的自由度己经让他很满意了。至少,他不是困在树里动弹不得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