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星电话的震动如同毒蛇缠绕在沈砚的手腕上,嗡嗡的声响在死寂的病房里格外刺耳。屏幕上那个加密号码闪烁着,如同魔鬼的独眼。沈砚的掌心,还紧紧攥着那张湿透的童年照片,埃里希温柔注视的目光与现实索命的电话重叠,巨大的撕裂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砚哥!”林晚冰冷的手猛地覆上他的手背,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接!拖住他!账本在我们手里,他想要的是‘赎罪’的证据!我们还有筹码!念念的时间……不能浪费在沉默上!”
沈砚猛地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眼中翻涌的痛苦和混乱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如同寒潭深渊般的沉静。他按下了接听键,并打开了免提。
“沈砚。”那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冰冷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从容,“看来,你拿到了我‘不小心’留在怀表里的……小礼物?回忆总是甜蜜的,不是吗?尤其是……当你发现甜蜜的糖衣下,包裹着致命的砒霜时。”
对方果然知道!他故意留下照片!他在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玩弄人心的!
林晚的心瞬间沉到谷底。陈锋站在一旁,眼神锐利如刀,手己按在腰间的枪柄上。
沈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出奇地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埃里希叔叔。久违了。用我女儿的血来叙旧,你的品味……还是这么独特。” 他刻意点出了“叔叔”这个称呼,既是试探,也是反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变声器也掩盖不住那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毒蛇被踩到尾巴般的嘶气声。显然,沈砚的称呼和首呼其名,刺痛了对方某些敏感的神经。
“呵……”变声后的笑声更加扭曲,“沈世昌的儿子,果然和他一样……不识抬举。怀旧时间结束。听着,我只说一遍。”
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
“带着‘荆棘之匣’里的所有东西——那本可笑的账本,和我的怀表。一个人。来旧港区,7号码头,第3号废弃仓库。现在。”
“别耍花样。也别带任何人。你女儿的呼吸……每一秒都在变弱。我的人……无处不在。”
“一小时后,我看不到你带着东西出现在仓库门口……”
那声音顿了顿,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轻笑。
“……就等着收尸吧。两份。”
电话脆地挂断。冰冷的忙音如同丧钟的余韵,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旧港区,7号码头,3号仓库!”陈锋立刻看向沈砚,眼神凝重,“那里是废弃工业区,地形复杂,视野开阔,易守难攻!绝对是陷阱!”
沈砚缓缓放下电话。他低头,再次看向掌心的照片。幼年自己灿烂的笑容,埃里希那伪装出的温柔目光……巨大的讽刺感如同毒液蔓延。他猛地将照片攥紧,指节咯咯作响。
“我去。”沈砚的声音低沉,不容置疑。
“不行!他让你一个人去!这摆明了是要你的命!”林晚失声喊道,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念念还需要你!你不能……”
“念念需要的是解药!是时间!”沈砚打断她,目光如同淬火的寒冰,扫过病床上女儿苍白的小脸,“埃里希的目标是我,是沈家!他想要‘赎罪’的证据,更想亲手毁掉我!我去,是唯一能接近他,拿到解药线索的机会!也是……为念念争取时间的机会!”
他反手握住林晚冰冷的手,力量大得惊人,眼神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晚晚,听着。账本是洗刷父亲冤屈的铁证,绝不能给他!但怀表……”他目光落在林晚带回来的那个湿漉漉的银质怀表上,“……可以给他一个‘假的’。”
“假的?”林晚和陈锋同时一怔。
沈砚松开林晚的手,迅速走到病房角落,拿起他之前脱下的、染血的大衣。他从内袋里取出一个随身携带的、极其小巧的金属工具盒——这是沈家继承人习惯性携带的、用于处理紧急文件或物品的微型工具。
他拿起那个真正的银质怀表,目光锐利地扫过表盖内侧蚀刻的 **E.V.H** 和衔尾蛇图腾。然后,他动作极其迅速而精准,用工具小心地撬开怀表的后盖,露出里面早己停摆的复杂机芯。
“陈锋,找一块大小、重量差不多的金属块!快!”沈砚下令。
陈锋立刻扫视病房,目光落在角落一个金属仪器配重的底座上。他二话不说,上前暴力拆卸,掰下一块沉甸甸的、形状不规则的银灰色金属块。
沈砚接过金属块,用工具快速打磨掉棱角,大致弄成怀表机芯的形状,然后毫不犹豫地塞进了打开的怀表壳里!他迅速盖上后盖,用力压紧。又从工具盒里取出一小瓶特制的、速干的金属粘合剂,沿着后盖缝隙小心涂抹一圈。
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一个外表几乎看不出破绽、但内部机芯己被替换成实心金属块的“假怀表”制作完成!入手沉重冰冷,与真品无异!
“他想要‘东西’,我们就给他一个‘东西’!”沈砚将假怀表递给林晚,眼神冰冷,“晚晚,账本你收好!这是沈家的清白!绝不容失!你留在医院,守着念念和妈!陈锋!”
“在!”陈锋肃立。
“你,立刻调动我们在苏黎世所有能动用的、最顶尖的、绝对可靠的医疗专家!全力研究念念体内的诱导剂!寻找任何可能的替代方案或突破口!不要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埃里希身上!同时,加强医院安保!最高级别!我怀疑他的威胁……不止是针对我!”
“是!少爷!”陈锋重重点头。
沈砚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念念和昏迷的宋雅,目光在林晚写满担忧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包含了千言万语。他没有再说一个字,猛地转身,抓起那个装着假怀表的油布包,大步流星地走出病房,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决绝,如同奔赴刑场的战士。
***
旧港区,7号码头。
夜色浓重如墨,海风带着咸腥和铁锈的气息呼啸而过。废弃的工业区如同巨大的钢铁坟场,耸立着沉默的龙门吊和锈迹斑斑的货柜。海浪拍打着腐朽的木桩,发出空洞的回响。
3号仓库孤零零地矗立在码头最边缘。巨大的卷帘门紧闭,如同怪兽的巨口。仓库顶部,一个不起眼的通风口阴影里,一支黑洞洞的狙击枪口,如同毒蛇之眼,无声地瞄准着仓库前唯一空旷的入口区域。
仓库内部,空旷而黑暗。只有最深处,亮着一盏昏黄的、用蓄电池供电的孤灯。灯下,放着一把破旧的木椅。
一个穿着深灰色长风衣、身形高大的男人背对着入口,站在孤灯的光晕之外,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静静地看着仓库墙壁上斑驳的锈迹,如同在欣赏一幅抽象画。
脚步声,由远及近,踩在碎石和铁屑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沈砚的身影,出现在仓库巨大的卷帘门前。他孤身一人,左手捂着左肩,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但步伐沉稳。他手中,紧紧攥着那个油布包裹。
卷帘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缓缓向上开启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沈砚没有丝毫犹豫,迈步走了进去。
沉重的卷帘门在他身后缓缓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和风声。仓库内部只剩下那盏孤灯,以及灯下背对着他的身影。
“东西带来了吗?”那个变声后的、冰冷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沈砚停下脚步,距离灯下的身影约十米。他举起手中的油布包裹:“在这里。我女儿的解药呢?”
“解药?”身影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缓缓转过身。
昏黄的灯光,终于照亮了他的脸。
深棕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夹杂着明显的银丝。面容英俊,五官如同雕刻,线条冷硬。但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深陷的眼窝里,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无尽的冷漠、审视和……一种近乎疯狂的、被岁月扭曲的执念。正是林晚在监控画面中看到的侧脸轮廓!
埃里希·冯·霍夫曼!他终于以真面目示人!
“沈砚,”埃里希的声音恢复了原本的声线,低沉、富有磁性,却比变声器更加冰冷刺骨,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你和你父亲一样天真。以为交出点东西,就能换回想要的一切?”他的目光扫过沈砚手中的包裹,如同在看一件垃圾。
“那不过是我放在匣子里,引你上钩的饵罢了。真正的‘赎罪’……”他嘴角勾起一个残酷的弧度,冰蓝色的眼眸死死锁定沈砚,“……需要血亲的命来偿还!你父亲欠我的,就用他孙女的血……和你这条命,来填吧!”
话音未落!
仓库高处的阴影里,至少三个红点瞬间锁定了沈砚的头部和心脏!致命的杀机如同实质般降临!
“动手!”埃里希冰冷的声音如同死刑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