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从粘稠冰冷的海底缓慢上浮。
沈心睁开眼,视网膜首先捕捉到的是一片摇曳不定的暗红色。
应急灯如同垂死的心脏,在窗外明灭不定地搏动,每一次短暂的亮起,都吝啬地勾勒出周遭地狱般的轮廓:倒塌扭曲的金属药架如同巨兽的残骸,堵塞了狭窄的通道;玻璃碎渣和散落的药片在脚下铺成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灰尘、药品霉变的酸腐,还有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与腐败气息,死死扼住了她的呼吸。
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碎玻璃。
胸腔深处传来熟悉的、令人窒息的闷痛,那是她如影随形的“伙伴”。
沈心下意识地想抬手按住心口,指尖却只传来冰凉的触感——身下是冰冷坚硬的地砖。
她微微侧头,目光所及,一道暗红发黑、己经干涸的粘稠血迹,如同一条狰狞的毒蛇,从她身侧不远处蜿蜒爬行,最终消失在几米外一扇防火门之下。
那扇门后,一种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滴答”声,规律地穿透死寂,敲打着她的耳膜,一下,又一下,冰冷得毫无生气。
“……呃……”一声压抑的呛咳从喉咙深处挤出,带着肺腑的震颤。
她艰难地用手肘支撑起身体,单薄的病号服贴在嶙峋的骨架上,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我这是在哪?”
视野边缘泛起熟悉的黑翳,身体里残存的力量正随着这动作飞快流逝。
就在这时,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在她颅骨内部轰然响起:
【新兵:沈心,身份确认。欢迎来到战栗前线。目标:揭示此地发生真相,找到生路。安全窗口:[倒计时开始,60分钟]。失败即抹除。】
冰冷的宣告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入脑海。
抹除?
沈心苍白的指尖猛地抠紧了身下冰冷的地砖,指关节绷得死白。
六十分钟。
她很快想到了那些在网上看到过的网络故事,自己这是中奖了?
沈心根本没有考虑过是不是在做梦的情况,每天凭借着药物入睡的她根本就没有做梦这种能力。
她必须动起来。
视线艰难地扫过这片狼藉的药房,两边有着窗户,都被纸糊了起来,而那一闪一闪的红色应急灯正是从左边的纸糊缝隙中透出。
虽然并不刺眼,但即使是模糊的红色光本能地让她感觉到不舒服。
沈心轻轻敲了敲窗户,是强化玻璃,凭借自己的身体根本没办法打破。
唯一可能通向外界的出口,是那扇沉重的防火门。
然而,希望被粗暴地扼杀了——一根手臂粗细的粗砺麻绳,死死地捆扎在防火门的把手上,将其牢牢封死。
那绳结异常复杂,层层叠叠,绝非简单的死结,透着一股令人绝望的牢固。
沈心扶着身旁一个倾倒的药架边缘,艰难地站起身,每一步都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她强迫自己忽略身体深处传来的警报,目光扫过门前的障碍。
沈心认出来了绳结本身是某种复杂的渔人结变体,绳体上除了深褐色的可疑污渍,还沾染着几处刺眼的、尚未完全干涸的、粘稠的翠绿色物质。
可能是什么药物,又或者是什么东西的体液。
但这绝不是血迹。
防火门的上方写着:配药室。
她移开目光,不远处一个侧过来的护士台闯入视野,沈心摸了过去。
台面上散落着纸张和杂物,最醒目的是一本被掀开的日历。
猩红的墨水在10月23日那一格上画了一个狰狞的圈,旁边是三个触目惊心的惊叹号!
一行潦草到几乎无法辨认的小字蜷缩在角落:“王医生…不对劲…千万别…”
字迹透着一股濒临崩溃的惊恐。
脚下踩到了什么。
沈心低头,几张散落的处方单被她的脚尖触碰。
她俯身,动作牵动胸口一阵闷痛,让她不得不停下来急促地喘息。
她捡起最上面一张几乎被深褐色血液完全浸透的纸页。
墨迹早己晕染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患者姓名是“李XX”,药物名称完全不可辨,但剂量栏那里,一个被红笔狠狠圈出的巨大数字“20”,如同一个不详的烙印,刺入她的眼帘——远超任何常规治疗剂量。
台上,一个倾倒的咖啡杯留下大片深色的、早己干涸的污渍,底下是护士的交班记录。
“王医生、李xx......”
沈心抬起头,目光落在药房墙壁高处一个老旧的圆形挂钟上。
表盘布满灰尘,时针和分针,像被冻结的枯枝,固执地停在“11”和“9”之间——11点45分。
时间,地点,人物。
线索碎片在沈心因缺氧而微微眩晕的脑海中沉浮。
日历:10月23日被红圈标注,爆发日,护士留言指向“不对劲”的王医生。
挂钟:停在11:45,但秒针在走,系统倒计时同步,爆发时间点?
处方单:患者李XX,异常超量(20?)的神秘药物,与什么爆发有关吗?
绳结:复杂渔人结变体,沾染绿色粘稠物。
咖啡渍:覆盖了配药台上的交接班记录表。
一个模糊的链条开始连接。
10月23日,11:45。李XX的超量药物。王医生的“不对劲”。绳结上的绿色粘液……这粘液是解开绳结的关键?它来自哪里?
沈心的目光一寸寸扫过狼藉的药房。
倒塌的药架下,碎玻璃和药片堆里,一个完好的深棕色小玻璃瓶碎片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扶着墙壁,一步一顿地挪过去,膝盖的酸软让她几乎跪倒在地。
她伸出因虚弱而微微颤抖的手指,小心地拨开周围的杂物,拈起一块较大的玻璃碎片。
残存的标签上,几个模糊的字迹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显现:“浓……希克绿素……提取液(实验试剂)”。
希克绿素!粘稠的绿色液体!绳结上那刺眼的翠绿!
希克绿素提取液……粘稠、滑腻。
它的特性是否能让原本坚韧紧绷的麻绳变得……更容易松动?
这是一般游戏的解密逻辑。
沈心没有任何犹豫。
她支撑着站起身,走向那捆死防火门的绳结。
她小心翼翼地将指尖沾染的一点瓶底残留的、粘稠滑腻的深绿色液体,涂抹在绳结几个最关键的受力点和缠绕最密集的“结”上。
粘液散发出一种奇异的、略带腥气的植物味道。
几乎在粘液渗入粗糙麻绳纤维的瞬间,一种微妙的变化发生了。
原本死硬紧绷的绳结,在指腹的触感下,似乎有了一丝滑腻的松动感!
沈心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开始以一种极其稳定的方式活动起来。
长期的病痛剥夺了她的体力,却将她的意志和精神磨砺得如同手术刀般锋利。
她观察着绳结的每一道缠绕、每一个转折,脑海中清晰地构建出它的结构脉络。
涂抹了滑腻叶绿素的绳结,不再顽固抵抗。
她的指尖精准地找到绳头,顺着脑海中的结构图,挑、拉、绕、穿……动作流畅而高效,带着一种与病弱躯体截然相反的精准。
绳结在她的手中如同被驯服的毒蛇,一层层解开,缠绕的力量迅速消退。
首至整条麻绳全部松开。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