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德是怎么说服拉姆拉或者格朗德来到她面前的,娜斯提娅不知道。器又为什么决定要帮助这个男人,她也不知道。
在这世间清醒了存在了漫长岁月之后,她感觉自己反倒变得越发无力。
人类似乎总是以为,拥有漫长寿命的生命体就不会有喜怒哀乐,似乎总是以为越拥有漫长的时间,就越是拥有惊人的智慧——他们甚至忘了自己的长辈,那些像是小孩子一样的老人。擅自的觉得她这种等级的生命体已经有很多谋划,一定有很多滔天的算计。
即便是对阿诺德的这一场试炼,也不过是她临时的决定,对于祂们这类永恒的生命而言,祂们只是有能力去承担自己任性的后果罢了。
即便是错了,又怎么样呢?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拥趸,不需要太长的时间,甚至不到一千年的时间,错误就会被遗忘,如果祂们自己也忘了的话,那和不存在又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祂们其实很随性。
时常会凭借着一时的好恶行事。但对于人类而言,这种一时的好恶,大概也像是漫长的不会变更的条令,足以遵守的铁律一样。
人类就是这样一种可怜的生物。但娜斯提娅毫无疑问的爱上了人类,她以人类的方式思考,以人类的方式来看待周围的一切。在漫长的和人类相处的生活中,她甚至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冒险者工会的会长一直是她,但是在人类那边,这个人选一直在变更——尽管人类真正的高层都知晓她的身份,可是对于普通人而言,她不过是这个时代的会长。她喜欢这么做。
这样好似可以用不同的性格,来体验不同的人生。
话说,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呢?明明,阿诺德在自己的面前。
啊——是灵魂的领域。
几个拥有近似权柄的家伙,共同抵达自己的面前,于是自己的灵魂开始波动,自己无法控制的开始回忆过去,真是诡异的能力,自己似乎对粒子的操作都有些失控,对于没有灵魂权柄的自己而言,这种攻击是致命的,致命到——她几乎没有丝毫的抗性。只能凭借自己的意志,自己顽强的内心来抵抗。
可是自己哪有什么顽强的内心呢?
娜斯提娅毫无疑问是脆弱的。诞生以来就天下无敌的存在,即便是同一个层次的存在,她仍旧可以一个打好几个。她具备支配这个世界的力量,由此,除开“神”这件事之外,她从未经受过任何挫折。
不,不是没有经受过,只是那些事情对她而言,都不算是重要。
她最开始和人类相处的时候,不理解人类,犯过很多错,冒险者工会的建立也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对于任何人而言可以称为伟业的东西,不过是一次次经验的积累,她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力量可以承担她的错误,她从未真正受挫。
因此,她的意志并不见得坚韧,当然,和一般的人类比起来,她还是足够坚韧的,在这漫长的岁月中,她终究还是积累的很多东西。
但,,在意志的碰撞中,她是羸弱的。尤其是——她的对手,是阿诺德。
这个像是怪物一样的男人,这个仿佛永远不会动摇的男人,这个从最开始就能够抓住她视线的男人,她无力与这个男人的视线对抗……更何况,她是如此的爱着这个男人。
娜斯提娅的脸上泛着苦笑,她低语:“到头来,爱才是最能够让人堕落的东西,我明明可以改变我眼睛的结构,让你在我的眼中变成一种可怕的怪物,明明可以改变耳的结构,让你的声音不为我所闻。我明明可以……但是我想要看着你,阿诺德,我想要听着你说话,大概,对于卡萝而言,也是如此。”
“因为爱,我不得不和你的意志进行对抗,因为爱,卡萝选择了和堕落彻底融合——堕落或许才是真正的赢家——不,用赢家来描述实在是太可悲了一些。爱……主平等的赋予了所有生命体这样的情感,只是有些生命体,需要用漫长的时间来领悟。”娜斯提娅伸手触碰近在眼前的阿诺德,“血祖很早就理解了爱,所以她把自己所爱变成了自己的眷族——我那时候还不理解。流·苏德会选择吸血鬼之王,大概也是出于嫉妒吧?明明是同样的存在,为什么血祖就可以那么和吸血鬼之王相处?为什么堕落不可以?”
她笑起来:“如果说我是最完善的作品,那么堕落的确是最缺陷的作品,或许她才是神的第一个作品,也是最为失败的作品。因为,堕落没有爱,或者,正是因为没有爱,祂才是堕落。”
一切都在还原,被娜斯提娅解构的粒子,开始恢复原状,她的权柄在迅速的消失,是她被自己的意志击败了,还是她主动放弃了?
阿诺德不知道,按照堕落和卡萝的推论,自己此刻勉强掌握的权柄,其实并不足以击败娜斯提娅,但她还是输给了自己。
与其说是输给了自己,倒不如说……
娜斯提娅抱住了自己。
“我发觉,我想要的,其实只是你注视着我。当你真正和我对视的时候,我就已经输了。阿诺德。”娜斯提娅就那么抱着阿诺德,她甚至不想让阿诺德看见她的表情,“明明神赐予了生命体爱的情感,可为什么,这当中又分开成了男人的和女人的爱呢?我最开始又为什么选择以女孩子的模样出现,以至于,我以女人的爱来爱你。”
阿诺德试图挣扎,可娜斯提娅的力量的确很强大,至少,自己并不是娜斯提娅的对手。
“给我一点时间,阿诺德,答应我一件事情,好吗?”娜斯提娅紧紧抱着阿诺德,她不敢看阿诺德,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被阿诺德注视的话,自己一定会为阿诺德扭曲自己的意志,自己一定会因为阿诺德的请求改变自己的想法,自己一定会……
爱上某个人,那个人却不爱自己,毫无疑问是一件可悲的事情,这会让人变得非常卑微。
所以,她强行抱着阿诺德。
“你说。”
“和我见面的时候,不要提起她,可以吗?”
阿诺德张了张嘴。这算是很过分的要求吗?或许并不算。但是,阿诺德本人并不打算接受娜斯提娅的爱意,这是娜斯提娅擅自对自己的期待。他不必回应。
于是,他的回答就显得无比冰冷:“我不能答应你,娜斯提娅。她是我所爱。和你见面便不提她的事情,那无疑是在践踏我的爱。”
“可你也在践踏我的爱!”娜斯提娅已经算是在哀求阿诺德了,她只有这个小小的心愿,在和阿诺德真正碰撞的时候,在灵魂的领域接触的时候,她就已经失去了反抗这个男人的力量了。
只要他愿意接受这个小小的心愿,自己就可以为他献上一切。
只要他愿意接受这个小小的心愿,她可以违背和魔王之间的约定。成神什么的——她可以让这世间只有永恒的,唯一的勇者。她可以……
“即便是如此,我也不能答应你。”
娜斯提娅哭了。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即便他知道他在践踏自己的爱,他也坚定着他的意见,他本来不是这样的,他本来是对所有人都温柔的人,因为他爱上了卡萝,所以他变得自私,所以他变得如此的自我——明明他应该失去了让自己爱他的要素——可为什么自己仍旧无法自拔?
自己到底是爱上了他什么呢?
所谓爱的要素又是什么呢?
真是一种没有道理,又不应该存在的情感,如果真的存在神,那么所谓爱的情感,一定是那位神的恶趣味,一定是那个神自己都搞不懂的东西!
“我很羡慕堕落。”娜斯提娅终于放开了阿诺德,她终于得以直视阿诺德,她的视线像是春水般温柔,“如果我也像是她那样,不能够体会到爱的话——我也有想要做的事情,大概就不会去追寻所谓的神了。”
她过去并不懂爱,也不知道爱上她人是什么感觉,但她能够理解“爱”。她能够知晓流·苏德和圣女玛娜的爱,所以她会在流·苏德功成身退的时候献上祝福。她也同样理解那样的爱,所以她知晓流·苏德后来那么做的理由。因此,在感到恐惧之前,她并不去阻止。
名为娜斯提娅的少女具备感受爱的能力。尽管, 直到这个时代,她才真正对某人怀抱着爱。
“你的生命很漫长,娜斯提娅,你有爱上其他人的机会。”阿诺德终于说出了对于一个心怀爱意之人最为残酷的话,“我只是你生命中短暂的一瞬,或许你此刻爱我,或许,百年,千年之后,你会爱上别人。”
娜斯提娅不能接受这样的话,她用一种有些发狂的眼神看着阿诺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所爱的卡萝也会爱上别人!她也拥有漫长的生命!”
“我会让她只爱我的。即便,我的生命如此短暂,我要束缚她很长,很漫长的岁月。直到有一天,她真正的迎来终结。”
“你一个短命种凭什么束缚一个长生种!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根本不懂我们这种拥有漫长生命的家伙到底……”
“不必再说,娜斯提娅。我并没有在向你承诺,也不需要向你证明。我只是告诉你,关于你问题的答案。只是我的想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