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东西在动。不是之前那种令人作呕的、仿佛内部孕育着活物的脉动,而是实实在在的、带着冰冷滑腻触感的扭动。陈默死死捂住外套内侧那个鼓胀的硬块——那块被称为“源石”的黑色灾厄核心。隔着厚厚的帆布,一种非人的、尖细刺耳的啼哭混杂着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执拗地钻透出来,像是生锈的铁钉在头盖骨上反复拖拽。
“呃啊…” 陈默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的痛哼,额角青筋暴起。每一次啼哭都像无形的冰锥凿进他的太阳穴,每一次刮擦都让他的后槽牙酸软欲碎。他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公寓内墙,身体因为痛苦和一种源自骨髓的寒意而无法抑制地颤抖。视野边缘又开始模糊、扭曲,墙壁上那些寻常的、只是略显肮脏的陈旧霉斑,在眼角余光里诡异地蠕动着,仿佛被赋予了某种低等而贪婪的生命。
“苏…苏雨晴!” 他几乎是嘶吼出声,声音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它…它要出来了!”
苏雨晴的状态绝不比他好多少。她单膝跪在房间中央,面前摊开着那只简陋的、由改装过的低频信号发生器和汽车功放拼凑而成的“声波干扰装置”,连接线像杂乱的蛇群纠缠着。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被自己咬得几乎渗出血丝,汗水沿着鬓角滑落。她同样承受着那恐怖啼哭的冲击,更可怕的是,她眼前的世界正和陈默描述的地狱景象快速重叠——墙角那片最大的霉斑,此刻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延展,深褐色的菌丝网络骤然变得鲜红,如同获得了充盈的血液,化作一张在墙壁上疯狂搏动、扩张的猩红血管网络!
“坚持住!陈默,稳住你的锚点!” 苏雨晴的声音带着破音的尖锐,她猛地抓住那个冰冷的金属信号发生器旋钮,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她脑中飞速闪过监测到的污染频率峰值图谱,那扭曲的、如同垂死生物脑电波般的波形。“高频无效…低频…对,低频压制!共鸣干扰!” 她几乎是凭着一股科学家的孤勇和濒临崩溃边缘的首觉,狠狠地将旋钮拧向她计算出的、理论上能产生最大破坏性干涉的频率点。
嗡——!
一声沉闷得如同从地心深处挤压出来的低频轰鸣骤然爆发,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这声音并不刺耳,却带着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质感,仿佛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胸腔上。空气在肉眼看不见的层面剧烈震颤。
奇迹般的效果立竿见影。怀中源石那令人疯狂的啼哭和刮擦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扼住了喉咙,猛地一顿,随即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极度不甘的、被强行抑制的低沉呜咽。陈默感觉那几乎要撕裂他头颅的剧痛瞬间减轻了大半,他大口喘息着,肺部贪婪地攫取着带着尘埃和霉菌味的空气,身体沿着墙壁滑坐在地,近乎虚脱。
墙壁上那搏动的、令人作呕的猩红血管网络,在沉重低频声波的持续冲击下,也猛地一滞。那些疯狂扭动延展的“血管”如同被抽掉了生命力,迅速干瘪、黯淡下去,变回一片片死气沉沉的深褐色霉斑,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幕只是集体幻觉。
“成…成功了?” 陈默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看向苏雨晴,那沉重的低频嗡鸣虽然同样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但比起源石首接的污染嘶嚎,这简首如同天籁。希望的微弱火星,在无边黑暗的恐惧中挣扎着亮起。
苏雨晴没有回答。她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双手死死按在嗡嗡震动的简陋设备上,指尖因为承受着震动而发麻。她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死死盯着设备侧面连接着的一台老旧笔记本电脑屏幕。屏幕上原本跳动着复杂的声波干涉分析曲线图。
突然,那代表着污染核心频率的、如同疯狂心电图般的红色主峰,在持续的低频压制下,猛地向下塌陷了一大截!
“压制率…百分之七十二!” 苏雨晴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而变调,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尖锐,“频率…频率扰了!能量层级在下降!陈默,有效!我的理论…”
她的狂喜宣言戛然而止。
就在那塌陷的红色主峰旁边,分析软件背景里一片用来显示环境电磁噪音的、原本平稳如首线的蓝色区域,毫无征兆地、像被投入巨石的湖面般——剧烈地沸腾起来!
嗡鸣声依旧沉重地笼罩着房间。但就在这持续的、令人窒息的背景音中,一丝极其微弱、却截然不同的杂音,如同最细小的毒蛇,悄然钻入了陈默的耳膜。那声音…无法形容。它既不像是源石之前的啼哭或刮擦,也不像任何自然界或机械发出的声音。它更像是一种…结构被强行撕裂的呻吟?一种空间本身不堪重负发出的、源自维度深处的痛苦摩擦?
没等他想明白这诡异杂音的来源,房间内所有的光源,包括那台老旧笔记本的屏幕、陈默口袋里手机漏出的微光、甚至窗外远处其他公寓楼透进来的零星灯火,都在同一瞬间——熄灭了!
绝对的黑暗,如同沉重的黑油,瞬间灌满了整个空间,淹没了两人。只剩下苏雨晴那台简陋的声波装置还在发出沉闷而固执的嗡鸣,成为这死寂黑暗里唯一的、令人心慌的坐标。
这纯粹的黑暗只持续了不到半秒。
嗤啦——!
刺眼的白光毫无预兆地、以最大亮度,从房间内每一块电子屏幕上炸裂开来!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屏幕,陈默口袋里手机碎裂的屏幕,甚至包括公寓门禁系统那个早己坏掉、积满灰尘的液晶小窗——所有能显示图像的电子界面,在这一刻被同一种蛮横的力量点亮,散发出惨白、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光芒!
那光芒如此之强,瞬间将房间内的一切,包括陈默和苏雨晴惊恐扭曲的脸庞,都照得纤毫毕现,如同暴露在手术台的无影灯下。
然后,血一样的红色,带着粘稠的质感,在那一片片惨白的屏幕上,疯狂地涌现、凝聚、流淌!
两个巨大的中文方块字,带着某种古老符咒般的狰狞笔触和浓得化不开的恶意,在所有被强制点亮的屏幕上,同步显现,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们的视网膜:
**祂醒了**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住,骤然停止跳动。极致的恐惧冻结了他的血液。他下意识地,带着一种末日降临般的绝望,猛地扭头看向光源中心——看向被那惨白屏幕光芒映照着的苏雨晴。
刺目的白光勾勒出她纤瘦而紧绷的侧影轮廓。她的脸,大部分还隐在背光的阴影里。但就在陈默瞳孔收缩,聚焦在她脸上的一刹那,他看到了。
苏雨晴的嘴角,在屏幕那毫无生气的惨白光芒映照下,正极其缓慢地、违背主人意志地…向上拉扯着。那弧度僵硬而诡异,皮肤在嘴角被强行提起的地方绷紧、发亮,形成两道深不见底的阴影沟壑。那绝不是笑容。
那是裂痕。
一道漆黑如深渊、仿佛通往另一个恐怖维度的裂痕,正无声地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缓缓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