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年秋,武汉三镇那边还有零星的炮声。
日机沿长江两岸和汉宜公路西犯,炸弹从天而落,留下残垣断壁。
荣军医院的主楼完全坍塌,尤东望着火光冲天的废墟发呆,耳朵里全是爆炸声。
血战淞沪,南京沦陷,再失徐州……现在,武汉不保,战火己经烧到了自己的江汉平原!
尤东手里有枪,弹匣里还有七发子弹。
刚才,有个电话从重庆打来,要求尤东收编留在荣军医院里的伤兵,组建一支敌后游击队。这可能吗?能走的伤员己经疏散了,最后几名重伤员都默默地选择了自杀。
重庆的电话刚说了几句就断线了,几乎同时医院的锅炉房发生了爆炸。
尤东掂了掂手中的枪,心里只有一个简单而强烈的念头,七颗子弹还能杀七个日本军官,大不了以命换命。
医院的门外就是尘土飞扬的汉宜公路,到处都是弹坑和尸体。大撤退己经结束了,公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影。
她还会来吗?她还有可能来吗?
负伤前,尤东曾对刚上火线的一个战地救护员说过:“我负了伤,就在医院里等你,不见不散!”
那个救护员是尤东的同乡,同伴都叫她祁丽。战前,她是武汉大学中文系里的新生。个子不高,身材匀称,五官秀丽,穿着一身简洁大方的蓝布对襟衫,应该是学校统一安排的女生装。
真是鬼使神差,那天刚刚接上火,尤东就被一颗流弹击穿了左肩,血流不止。
看到祁丽和她的男同学都急得满脸通红,尤东笑着说道:“没事,不用怕。”
祁丽用手擦了一擦自己额头上的汗,认真地说:“尤排长,子弹打进了你的左胸,必须去医院!”
连续作战,尤东三次负伤,头两次都比这一次重。偏偏是这一次,尤东享受到了一个少女生涩的照顾,有些心旌荡漾。
尤东知道日寇的子弹没有打进肺里,完全可以不下火线。看到阵地上枪林弹雨,尤东终于同意去医院。
那天,祁丽跟着担架队将尤东送到了离火线不远的荣军医院。看到办完了交接手续,尤东对祁丽说:“别回火线了,那里的部队己经后撤了。你可以留下来,过两天我就带你回天市!”
“武汉不守了?”
“守不了!国军主力己经西撤!”
祁丽瞪大眼睛,迟疑了好半天才说:“我还得回一趟学校!”
“我等你!”
看到祁丽跑出了医院的大门,尤东就回悔了。这个时候,怎么能让她一个瞎跑呢?自己就算是守不住阵地,还不能去保护好一个刚刚走出家门的弱女子?
又是枪声,就在附近。
尤东提着枪就弯腰跑到了医院的门岗后面,看到两个鬼子兵正在追着一个女生跑。一样的蓝布衫,头后留着两条熟悉的长辫。
尤东向女生招了手,女生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医院的大门。
“啪!啪!”
两声清脆枪响,尤东干净利落地解决了两个紧追不舍的鬼子兵,一把将祁丽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己经用枪口说话了,战地重逢没有一丝一毫想象中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