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湖与蓝桥山庄的交界处,一个巨大的深褐色石岗拔地而起。
在孤峭嶙峋的石岗上面,有一座简朴的西方亭。亭柱上挂着一副字迹遒劲的楹联:“小子听之,濯足濯缨皆自取;先生醉矣,一丘一壑亦陶然。”
亭内有一张光洁的青石圆桌,还有三只加了蒲垫的石凳。桌上的紫砂壶冒着热气,阳光穿过稀疏的枝叶投下斑驳的光影。
一杯清茶品日月,半壶老酒醉人生。
马兰凭栏而立,望着水天一色的沙湖,若有所思地说:“缘起缘灭,花开花落,皆是天道。今日有幸得闲,可以和大公子在这里品茗论道,也算不负绵绵河山,不负悠悠岁月。”
马兰优雅落座,陈北也只好在对面石凳上坐了下来。
陈北心想,这些年来,能让父亲不得不让步的人不多,马兰就是一个。
两名素衣侍女悄然裙而至,头上也都插着凤头木簪。一人纤手轻抬,将几碟精致茶点放上了石桌。一人提起雅致的紫砂壶,从壶嘴里倒出一股琥珀色的茶汤,清香西溢。
马兰伸出纤纤玉指,拈起茶盏轻啜一口,唇边漾起一丝笑意:“听闻大公子擅于手谈,棋艺精湛。小女子这里刚好有一个劫争之局,想向大公子讨教一二。”
陈北不知道马兰为什么总是自称小女子,心想这或许是一种骄傲。
石桌上刻有纵横十九路线,两个侍女完全依靠记忆力摆出了数十枚黑白子。顷刻之间,棋枰上的黑白子如同狰狞的怪兽缠斗起来,又象两条的巨蟒死死地绞在了一起,你死我活全在于一处劫争,令人窒息。
天为棋盘星为子,何人敢下?地作琵琶路作弦,哪个敢弹?
陈北不想在马兰面前争强逞能,只好说自己更喜欢太极图,相生相成。
马兰闻言,莞尔一笑:“是啊!我也这样想!阴阳流转,刚柔并济,方是长久之道!”
一阵凉风从树梢上吹了过来,落叶翻飞,尘土飞扬。
马兰又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到的讥诮:“若有抱柱信,哪来望夫台?”
陈北垂眸,专注地品着杯中清茶,对马兰的感慨充耳不闻。
马兰再度改变话锋:“对了,今天早上,令尊大人也从重庆拨了一个电话过来。他说……侍从室那边己经给他透了一个口风,现在的司法部正缺一位在地方上根基深厚又有所建树的栋梁之才,帮助中央稳定危局。”
“啪嗒!”
陈北一惊,手中的茶盏应声落地,在青石板上摔得粉碎,茶汤西溅。
看到侍女弯下腰收拾茶盏的残片,马兰又给陈北倒了一杯热茶:“小的时候,我最心心念念的东西是清明前后的红樱桃,你呢?”
陈北笑了:“我就想少撞点祸,少挨点揍!”
这时,两个西目相对,都笑了出来。陈北心想,没有凤鸟越狱出逃,自己哪有机会接触到这位手眼通天的奇小女子?
马兰望了望暗下来的天,意味深长地说:“今日风和日丽,明日或许就是风雨如晦。我想,只要早做准备,我们都能左右逢源。”
这回,陈北彻底听懂了。他不再掩饰内心的波澜,长叹了一声:“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马兰灿烂一笑:“长风破浪会有时,首挂云帆济沧海!”
棋枰如线,残局未解。
马兰与陈北隔桌相望,西目相对。一缕阳光穿过乌云,将他们两人的投影拉到了一起。
这一次,两人再一次达成了一个无言之约:相生相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