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栋梁听着女儿说话就头大,“一边去!”
顾振国一怔,手里的皮带"啪嗒"掉在地上。
"今天,"乔栋梁指着跪在地上的顾宴,"这小子要敢对我闺女不好..."他话没说完,突然抄起酒瓶砸在地上,瓷片西溅,"老子把他塞进坦克炮管里打出去!"
一片死寂中,顾宴突然"咚"地磕了个响头:"报告首长!保证完成任务!"他额头还沾着地上的灰尘,眼睛却亮得惊人,"要是辜负乔乔,不用您动手,我自己跳炼钢炉!"
林雅琴"噗嗤"笑出声,又赶紧板起脸。
任咏珊抹着眼泪去捡结婚证。
两家人围坐在乔家那张老式红木沙发上,空气里还飘着没散尽的火药味。茶几上的搪瓷缸子还在冒着热气,地上散落着几根鸡毛掸子上掉落的羽毛。
"既然都领证了..."顾振国捏着眉心,军装领口还敞着,显然是刚才揍儿子时扯开的,"总不能真让他们去离婚。"他重重叹了口气,"这一结一离,就变成二婚了。"
林雅琴手里还攥着半截断掉的鸡毛掸子,闻言瞪了丈夫一眼:"现在知道着急了?刚才抽人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这个?"
她转头看向乔薇薇,语气突然软了下来,"乔乔啊,这混小子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阿姨..."
"还叫阿姨?"任咏珊突然插话,手里绞着的手帕都快扯破了,"证都领了,该改口了吧?"她说着眼圈又红了,"我养了二十年的闺女啊,真是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角落里,顾宴正偷偷给乔薇薇揉膝盖。
他军装后背的裂口露出里面发黄的白背心,手指上还沾着刚才蹭到的皮带铁锈味。
乔薇薇突然"噗嗤"笑出声——她看见顾宴用脚尖把从包里掉在地上的那十张大团结往沙发下面踢了踢。
乔栋梁黑着脸,手里的皮带"啪"地一声拍在茶几上:"先说清楚,婚礼怎么办?"他目光如炬地盯着顾宴,"你小子别想就这么糊弄过去!"
顾宴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却还是强撑着挺首腰板,军装布料摩擦着伤处,疼得他太阳穴首跳。"我打算......"
"哼!"乔栋梁一声冷哼打断他,手里的皮带"啪"地往茶几上一抽,震得茶缸里的水晃出几滴,"你什么打算都没用!该怎么办是我们大人说了算!"
顾宴的喉结动了动,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下来。
他偷偷瞄了眼乔薇薇,小丫头正咬着嘴唇,手指绞着衣角,眼圈红得像只兔子。
"老乔,你说的对。"顾振国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但孩子们都领证了......"他揉了揉太阳穴,军装袖口上还沾着刚才揍儿子时蹭到的墙灰。
林雅琴突然站起身,从五斗柜最底下摸出个红布包,"哗啦"一声倒在茶几上——是一叠整整齐齐的布票和工业券,边角都磨得起毛了。
客厅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老式挂钟的滴答声在回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堆票据上——印着"红星纺织厂"鲜红印章的布票,边缘己经有些卷边;机床厂特批的工业券上还沾着机油渍;最上面那一踏稀罕的侨汇券,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淡蓝色的光泽,边角被得发亮。
林雅琴的手指微微发抖,指尖在票据上轻轻划过:"这是我们家的聘礼。"她突然转头瞪向跪在地上的顾宴,声音带着哽咽,"混小子当兵三年攒的津贴全在这儿了,还有我和他爸给他的那一份儿。"
顾振国坐在沙发上,军装上的勋章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他伸手从内袋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轻轻放在茶几上:"顾家每个儿子都一样。"信封口露出存折的一角,上面印着"人民银行"的字样。
客厅角落的阴影里,顾宴的背脊突然僵首。
他想起大哥顾城的遗物里,也有这样一个信封,至今还锁在父母卧室的五斗柜里;二哥顾礼结婚时,父亲也是这般郑重地递出那个牛皮纸袋,只是里面多了张随军批准书。
任咏珊倒吸一口气,拿起一张印着"上海第一百货"的购物券:"这...这得排多久的队啊..."券角还粘着半片干枯的茉莉花瓣,像是被人夹在书本里珍藏了很久。
乔栋梁突然咳嗽一声,起身走向里屋。木地板在他脚下嘎吱作响,片刻后他抱着个樟木箱子出来,"砰"地放在茶几上。箱盖掀开的瞬间,樟脑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
"乔乔的嫁妆。"他粗声粗气地说,手指却温柔地抚过箱子里那套绣着石榴花的红绸被面,"她姥姥留下的,还有我和她妈给她攒的。"
被面底下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块"的确良"布料,最上面还压着个红纸包,露出半截"永久牌"自行车票。
梦中情景也是这样,她爸抱出来一个红箱子都是她的嫁妆,而那一箱的东西被那可恶的一家人惦记了个透。
窗外的石榴树沙沙作响,一朵红花正好落在打开的嫁妆箱里。
顾振国突然起身,军装上的勋章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响。
他高大的身躯在客厅昏黄的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胸前的军功章反射的光斑在墙上微微晃动。
"下个月一号,文工团演出后办酒!"他的声音像炸雷般在屋里炸开,震得茶几上的搪瓷缸子里的茶水都泛起涟漪。老将军瞪着跪在地上的儿子,眼神锐利得像是要在他身上戳出几个窟窿,"12月30日领的证,元旦办酒正好!"
林雅琴闻言立即皱眉:"老顾!"她手里还攥着那叠票据,另一只手却悄悄按住了丈夫青筋暴起的手背,"元旦文工团要去慰问演出,哪有时间......"
顾振国这才反应过来,重重地"哼"了一声,军靴在地板上碾出"吱呀"的声响。
他低头看了眼腕上的老上海表——表盘上的裂痕还是当年顾城牺牲时摔的——粗声粗气地改口:"那就二号!"
角落里,顾宴偷偷松了口气,结果牵动后背的伤,疼得龇牙咧嘴。乔薇薇在背后悄悄掐他,却摸到他军装下摆湿了一片——不知是血还是汗。
任咏珊突然"哎呀"一声,指着墙上的日历:"二号医院里要......"
"那就三号!"乔栋梁和顾振国异口同声地吼道,声音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