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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在成田机场落地时，手机屏幕烫得发亮。
“昭姐！东京美术馆官网把你演讲的时间标红啦！”陆星瑶的语音带着尖叫，“弹幕都在刷‘等看社恐战神对线保守派’——对了，顾老师呢？”
顾砚正弯腰帮她整理行李箱的拉杆，听到这话抬起头说：“在给社恐人士当人形翻译机呢。”他用指腹蹭了蹭她的后颈，“刚才过海关的时候，你跟工作人员说‘谢谢’（阿里嘎多），尾音抖得像助眠音（ASMR）。”
林昭的耳尖瞬间泛红，低下头猛戳手机。
邮件里“百年工艺协会”的标志刺得她眼皮首跳——这个机构的官网首页还挂着十年前的新闻：《现代设计是传统纹样的癌细胞》。
“他们去年刚给染织大师颁发了终身成就奖。”顾砚翻看着查好的资料，“但前年也拒绝过数字艺术展。”他突然笑出声来，“不过你那个‘文化身份证’数据库，他们官网居然偷偷转载过三次。”
林昭捏着藤蔓银戒，戒面上刻着两人第一次合作的云纹。
“那……应该不算完全敌对吧？”
“算甲方。”顾砚把她的速写本塞进背包最里面一层，“现在甲方爸爸觉得乙方的方案有漏洞，得乙方亲自去修改。”
开幕前夜的招待会上，林昭把白衬衫的第二颗纽扣系了又解。
顾砚端着两杯梅酒挤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她对着展柜里的融合纹样模型发呆——那是她和法国陶绘师合作的“葡萄缠枝纹甲胄”，藤蔓里藏着波尔多酒标的暗纹。
“昭昭？”
“顾老师，”她转身的时候差点撞翻香槟塔，“我突然理解宫泽由纪说的‘传统是座活火山’了。”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
“年轻人，懂不懂什么叫尊重？”
林昭转过头，迎上一双像老茶碗般浑浊却锐利的眼睛。
老人穿着褪色的绀色和服，领口别着一枚铜制浮世绘师徽章——她在资料里见过，这是百年工艺协会最年长的纹样顾问松本清治。
“这就是你们说的‘共创’？”他枯瘦的手指指着葡萄缠枝纹，“江户时代的缠枝要绕三圈半，波尔多的葡萄叶应该有五片锯齿。”老人的胸口剧烈起伏，“现在可好，三圈半变成了两圈，五片锯齿少了半片——这是乱搭！”
林昭的喉咙发紧。
她想起昨晚背了二十遍的演讲稿，此刻全都堵在了舌尖。
顾砚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便签纸说：“松本老师，我是项目策划顾砚。能请教您，江户缠枝的三圈半，具体是从哪片叶子开始计数吗？”
老人愣了一下，拐杖尖“笃”地敲了一下地面：“明早十点，来我的工作室。”他扫了一眼林昭发白的指尖，“带上速写本。”
松本的工作室在浅草巷弄的深处。
推开门，樟木香混合着墨香扑面而来——整面墙都是卷轴，最中央挂着一幅装裱陈旧的《江户纹样百图》，边角泛着茶渍。
“这是我师父的师父抄的。”松本掀开案上的绸布，露出一套褪色的木版，“每一道线条都是按照宽永年间的雕版复刻的，误差不能超过半根头发丝。”他布满茧子的手指抚过木版上的缠枝纹，“你们随意改动，是对刻版师的不敬。”
林昭低下头翻开速写本。
第一页是她十西岁时手作的失败品，第二页是顾砚用3D建模帮她优化的结构线。
她翻到空白页，蘸了松本递来的墨汁说：“我能用您的技法，重新演绎这套纹样吗？”
老人没有说话，却把最珍贵的朱墨推到了她手边。
三小时后，顾砚蹲在门外抽完第三根虚拟烟（他己经戒烟了），听到屋里传来惊呼声。
“这缠枝……绕了三圈半！”松本的声音带着颤抖，“叶尖的弧度……和宽永雕版分毫不差！”
林昭的鼻尖沾着墨点，举着速写本说：“但藤蔓里藏着波尔多酒标——您看，用浮世绘的‘隐绘’技法，把酒标拆成十六片小叶子。”她的指尖轻轻叩击纸面，“这样既没有改变您的规矩，又能让法国人看出自己的文化。”
松本盯着画看了十分钟，突然起身翻出一个铁盒。
里面全是泛黄的信笺，最上面一封写着“致松本清治先生：感谢您复刻的樱纹，让我们的和服在巴黎大受欢迎——1968年”。
“我师父说，传统不是锁在匣子里的古董。”他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了菊花，“而是要越传越活的。”
展览当天，林昭的“传统技法复原区”挤得水泄不通。
她坐在矮桌前手绘松本的缠枝纹，背后的增强现实（AR）投影同步显示：左边是宽永雕版的原始纹样，右边是加入酒标元素的新设计，中间用金线标出“未改动的13处核心结构”。
观众举着手机扫描二维码，屏幕里弹出林昭的录音：“每一朵花纹都有回家的路，但路旁边可以开便利店——卖新口味的铜锣烧。”
顾砚站在展区的角落，看着松本挤过人群。
老人在增强现实（AR）投影前停住脚步，镜片上反射着跳动的金线。
他伸手触碰投影里的缠枝纹，指尖穿过光影，落在林昭刚画完的速写本上。
“至少，你没丢掉根本。”松本转头对助手说，“把我的《纹样百图》扫描进他们的数据库吧。”
林昭抬起头，眼前突然模糊起来。
她慌忙去抹眼角，却碰到了顾砚递来的纸巾。
他的掌心还攥着一颗润喉糖，是她演讲前必含的柠檬味。
“谢谢……”
“谢我什么？”顾砚帮她别好被碰歪的工作牌，“谢我记住松本老师的名字？还是谢我在你画到第五张的时候偷偷点了鳗鱼饭外卖？”
林昭破涕为笑，手指悄悄勾住他的小指。
窗外的阳光穿过藤蔓银戒，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投下细小的星芒——和他们第一次在顾砚客厅讨论项目的时候一模一样。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林昭抽出手查看，顾砚瞥见屏幕顶端的邮件提示：“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什么？”她抬起头。
“没什么。”他把润喉糖塞进她嘴里，“该去主展区了。你的演讲，观众都己经排到走廊了。”
林昭含着糖站起身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翻开速写本。
最后一页贴着一张便签，是顾砚的字迹：“社恐战神，这是你的主场，稳住。”
她把便签按在胸口，朝着聚光灯走去。
松本站在展区边缘，看着女孩的背影，轻声对助手说：“给纽约那边回封邮件吧。就说……我们推荐‘星辰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