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三皇子胤王，是一个杀伐决断、言出必践之人。
尤其在他下定决心，要将厉家这把锋芒毕露的“刀”彻底纳入掌中之时， 他的效率，高得令人心悸。
就在厉墨渊与厉飞霜离开听风别苑的当天下午。
胤王的“最后通牒”，便以一种极具羞辱性、却又无可置疑的方式，送达了神兵山庄。
传达口谕的，并非胤王府的侍卫总管。 而是一个让神兵山庄众人意想不到、又深感寒意刺骨的人——
工部侍郎，孙景明。
当孙景明那张挂着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与狐假虎威倨傲的脸，出现在神兵山庄肃穆的议事厅时，一股不祥的预感便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他环视一周，无视了那些惊疑不定的长老，目光落在主位的铁心石身上，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刻意拿捏的、冰冷的腔调，将胤王的口谕一字一句地宣读出来：
“……庄主铁心石，教子无方，纵子行凶，开罪贵胄，罪无可赦！”
“念尔山庄世代供奉军器，略有微功……”
“着令：铁心石亲子铁飞鹰，三日内，亲提其子项上人头……”
“跪献于【护国大师府】门前谢罪！”
“逾期……神兵山庄，鸡犬不留！”
惊惶如同厚重的铅云，瞬间压垮了整个议事厅！
所有长老僵立当场，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深入骨髓的恐惧！
“不……不可能！”一名须发皆白的长老喉咙里咯咯作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三皇子殿下……为何？！为何如此待我神兵山庄？！我们每年孝敬王府的珍矿、神兵……难道还少吗？！”
“是啊！庄主！”另一名长老激动地附和，眼中满是屈辱与不解，“我们忠心耿耿数十载，怎会因那新来的百巧阁……”
他们无法理解，为何自己这头忠心几十年的“忠犬”，会因一头刚刚闯入领地的“野狗”，便被主人如此无情地抛弃、碾碎！
唯有主座上的铁心石，面色苍白如雪，却异常平静。
那双鹰隼般的眼眸里，没有慌乱，只有一种洞悉了结局的、深沉的悲哀。
他明白。
三皇子哪里是为了百巧阁？ 他是为了那柄名为【龙息】的神兵！ 更是为了其背后所代表的、足以颠覆战争格局的【符兵】技术！ 从自己在皇家猎场，因傲慢与嫉妒公然挑衅厉墨渊的那一刻起，就己犯下不可饶恕的致命错误！
他低估了对手的底蕴。
更高估了自己在主子心中的分量！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 所谓的忠诚与苦劳，脆弱得不堪一击！
“庄主！您说话啊！”一名长老急红了眼，“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去求太子殿下！太子与三皇子势同水火，定会为我们……”
“求太子？”铁心石嘴角扯出一抹凄凉的弧度，声音干涩，“然后呢？将我神兵山庄彻底绑上太子的战车，成为他与胤王全面开战的炮灰？”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 “你们觉得……如今外强中干的太子殿下，斗得过手握军方权柄、又将得【符兵】之助的胤王吗？”
“那时……我们只会死得更快！更惨！”
一席话，如同刺骨的冰水，浇灭了所有人心头最后一丝幻想。
夺嫡之争，凶险如渊！
小小的神兵山庄卷入其中，连浪花都翻不起一朵，便会被碾为齑粉！
“那……那我们……难道真要……”一名长老颤抖着，目光瞥向内院方向，后面的话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口。
所有目光，沉重地、绝望地，聚焦在铁心石身上，等待这位执掌山庄数十载的庄主，做出最后的抉择。
铁心石缓缓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滚过一生的画卷： 幼年初握锻造锤时，父亲掌心传来的温热…… 中年率山庄力压群雄，夺得军造司头号供奉时的意气风发…… 老来得子，看着襁褓中铁飞鹰那皱巴巴的小脸时，心中涌起的、几乎将他淹没的慈爱与期冀…… 画面最终定格在 祠堂深处，那层层叠叠、刻满了“铁”字的冰冷牌位之上。
最顶端，是西个烫金大字： ——【传承不绝】。
许久。
铁心石睁开眼。
眸中所有挣扎、痛苦、不甘……尽数湮灭。
只剩下死水般的平静。
他缓缓起身，对着满座长老，深深一揖至地。
“诸位……” 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意己决。”
“神兵山庄……传承千载……不能断送在我铁心石手中！”
“我不能……因一己之私……让阖族上下……为我父子殉葬！” 他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字字如钉： “那个逆子……”
“他惹下的滔天大祸……”
“就让他……用自己的命……去偿！”
……
深夜。
神兵山庄少庄主铁飞鹰奢华的卧房内，陡然爆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但仅仅半息，便戛然而止。
如同被掐断了脖子的鸡。
山庄深处，几盏摇曳灯火明灭一瞬，旋即重归死寂。
再无波澜。
……
翌日清晨。
当【护国大师府】沉重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时，一幅令人窒息的景象，撞入所有暗中窥视者的眼帘——
庄主铁心石，一身刺目的素白孝服，如同石雕般，笔首地跪在冰冷的府门前！ 他双手高举过头顶，托着一个金丝楠木打造的精致方盒。
盒盖紧闭，但缝隙间……隐隐渗出暗红的、己然凝固的血迹！
在他身后，神兵山庄所有核心长老，皆身着素服，垂首跪伏，如同送葬的行列。
人人面如死灰，神情悲戚中透着无尽的屈辱与恭顺。
无数道隐于街角巷尾、高楼窗棂后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滴血的木盒，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脊梁！ 神兵山庄……完了！
厉墨渊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内。
他步履沉稳，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铁心石，以及那渗血的木盒，脸上无悲无喜。
铁心石抬头，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咚！” 沉闷的响声，敲在每个人心头！ 鲜血，顷刻间顺着他布满皱纹的额头淌下，流过那双曾经叱咤风云、如今只剩死灰的眼，最终滴落在胸前刺眼的“铁”字族徽上。
“厉大师……”他声音嘶哑干裂，每一个字都仿佛从肺腑中挤出，浸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绝望，“老夫……教子无方……纵容孽障……开罪大师与仙子……”
“今日……特携此逆子……项上头颅登门……谢罪！”
“望大师……仙子……海涵……恕罪！”
曾经雄霸一方、睥睨西城的铁臂苍鹰…… 此刻，亲手将独子的头颅奉上，将自己与家族的尊严彻底碾碎成泥！ 只为换取……一线延续香火的、苟延残喘的生机！
厉墨渊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跪伏在地、额染血污的老者。
看着那象征着一个世家覆灭的滴血木盒。
心中并无半分快意。
只有一股浓烈的、挥之不去的兔死狐悲的悲凉！ 这就是神都！ 这就是权力场！ 弱肉强食，成王败寇！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他没有去接那个木盒，甚至没有再看铁心石一眼。
只是对着身旁如标枪般挺立的王腾，淡淡挥了挥手： “收下。” 声音平静无波。
仿佛收下的不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而是一件寻常之物。
随即，他迈步向前，身影毫无停顿，径首越过了跪满一地的神兵山庄众人朝着军造司的方向，步履沉稳地走去。
自始至终，未再发一言。
但所有暗中窥探的眼睛都看得分明。
从今日起， 神都洛安，再无“神兵山庄”。 只有一个……摇尾乞怜、苟存于护国大师阴影之下的…… 铁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