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带着爆炸后灼热的余烬感,像亿万根烧红的钢针扎进林克的每一寸皮肤。咸腥的海水混着刺鼻的硝烟味,粗暴地灌入他的口鼻,每一次挣扎都让肺部如同被粗糙的砂纸反复摩擦,火烧火燎的剧痛几乎要撕裂他的胸腔。意识在黑暗、沉重的海水中浮沉,耳边是令人窒息的、沉闷的巨大水压,以及远处水雷爆炸后沉闷的、如同巨人擂动战鼓般的余波轰鸣。
几秒钟前,陈浩南那张被诡异金色鳞片覆盖、因毒素侵蚀而扭曲的脸,和他扑向闪烁致命红光水雷阵列的决绝身影,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林克的视网膜上。
“跑啊——!”
那声嘶力竭、带着疯狂和解脱的咆哮,似乎还在冰冷的海水中震荡。
“林克!抓住!”
一个炸雷般的吼声穿透了水流的混沌与意识的模糊。林克猛地甩头,试图驱散眼前的黑暗和脑海中的残影。模糊的视野里,一个庞大如礁石的身影破开浑浊的浪涛,向他猛冲而来——是王铁柱!
他虬结如钢铁的臂膀死死箍住一块漂浮的、边缘扭曲翻卷的金属舱盖——正是他们那艘微型潜艇在猛烈爆炸中被撕裂的上半截!铁柱那件标志性的迷彩背心几乎成了碎布条,出的古铜色肌肉上,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地翻卷着,在海水中晕开大团大团刺目的猩红。然而,这恐怖的伤势似乎并未影响这具人形凶器的力量分毫。他单手如铁钳般抓住林克软绵绵的胳膊,猛地向上一提!
“呃啊!”一股几乎要将肩膀骨骼捏碎的巨力传来,林克感觉自己像条被渔叉命中的鱼,整个人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拖拽着,狠狠砸在冰冷、湿滑的金属舱盖上。剧烈的撞击让他眼前金星乱冒,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趴在舱盖上咳得撕心裂肺,混合着血丝的咸水不断从口鼻中涌出。
“苏雅!郑工!梅姨!”王铁柱焦急的吼声如同受伤的巨熊在海面上咆哮。他半个身子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海水里,像一座顽强的人肉灯塔,布满血丝的双眼疯狂扫视着西周翻滚的浊浪、漂浮的燃烧碎片和浓密的黑烟。
“咳咳…铁柱!这儿!咳咳咳…” 不远处,一个狼狈的身影挣扎着冒出水面。是苏雅。她精心打理的波浪卷发此刻如同海藻般糊在惨白如纸的脸上,那件价值不菲、号称“荒野求生也能保持优雅”的定制防晒衣,被爆炸冲击波和尖锐碎片撕扯成了褴褛的破布条,露出下面被划伤、正渗着血珠的手臂。她正死死抱住一个漂浮的、印着醒目的猩红“X实验室-高危生物样本”字样的白色高强度泡沫箱,眼神里全是劫后余生的惊恐和茫然。
“理论上…该泡沫箱的…浮力系数…不足以…支撑…两人叠加的…重量…” 一个虚弱、带着电流般滋滋杂音和牙齿剧烈打颤咯咯声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断断续续地传来。郑维码!他只剩下一个镜片的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断裂的镜腿上还滑稽地耷拉着一截焦黑的电线。他正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把自己瘦削的身体架在一个漂浮的、布满仪表盘和着五颜六色、滋滋冒着细碎电火花的线缆的金属操作台上——那是潜艇控制台被炸飞的一部分。冰冷的海水正迅速带走他的体温,嘴唇呈现出不祥的青紫色。
“维码!撑住!” 林克强忍着肺部的剧痛和眩晕感,强迫自己从舱盖上撑起上半身。他用力抹了把脸上混合着血污的海水,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锐利地扫过这片充满死亡气息的海域。没有!没有梅姨那熟悉的身影!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比海水更冷。“铁柱!快!苏雅右边三点钟方向!刚才沉下去的是梅姨!快!”
王铁柱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应答的吼声。他那庞大的身躯如同捕食的虎鲸,瞬间绷紧,一个猛子扎进浑浊的海水,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漩涡水花,溅了苏雅满头满脸。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终于,“哗啦”一声水响,王铁柱托着梅姨毫无生气的身体破水而出。梅姨脸色灰败得如同死人,双目紧闭,嘴角不断有暗红色的血丝渗出,显然在水下的剧烈撞击和爆炸冲击波中遭受了严重的内伤。铁柱用宽阔的肩膀奋力顶着她,将她沉重的身体推向苏雅抱着的泡沫箱。
“啊——!” 箱子猛地向下一沉,巨大的重量让苏雅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纤细的手臂爆发出最后的求生力量才勉强没有脱手。冰冷的泡沫箱边缘狠狠磕在她的下巴上,留下了一道红痕。
“不行!太重了!箱子要沉了!” 苏雅带着哭腔绝望地喊道,冰冷的海水让她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所有人!听我指令!向舱盖靠拢!立刻!马上!” 林克嘶哑的吼声带着一种在无数次加班赶死线、协调混乱项目时磨砺出的、不容置疑的权威和精准,瞬间压过了海面上的风声、水声和绝望的喘息。他挣扎着在湿滑的舱盖上完全跪坐起来,身体因为寒冷和虚弱而微微摇晃,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像在主持一场关乎公司存亡的线上会议。“铁柱!你负责提供主要动力推进!苏雅!全力把梅姨推向我这边!维码!检查你那边的操作台!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找出还能用的电路!哪怕只能点亮一个灯泡!”
这道“社畜式”的精准指令,如同一道无形的绳索,瞬间将漂浮在死亡边缘的几人强行拧在了一起。王铁柱立刻化身人肉涡轮引擎,粗壮如树干的双臂肌肉坟起,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疯狂划水,推着苏雅和梅姨所在的沉重泡沫箱,破开波浪向舱盖快速移动。苏雅咬破了嘴唇,腥甜的血味在口腔弥漫,她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配合着王铁柱的推力,将昏迷不醒的梅姨往舱盖方向死命地推。郑维码则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整个人几乎趴在了漂浮的操作台上,颤抖的、被海水泡得发白的手指,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的、烧焦的线路和炸裂的元件之间飞快地摸索、试探,嘴里神经质地念念有词:“主电源总线…正极标识红…负极标识黑…短路保护模块己熔毁…需要外部绝缘体强行桥接…理论上…海水是高导电介质…该死的物理法则…贝爷没教过这个…”
就在林克和王铁柱合力,用肩膀顶、用手臂拽,艰难地将梅姨湿透而沉重的身体拖上相对稳固的舱盖,苏雅也耗尽最后力气、手脚并用地狼狈爬上来时,郑维码猛地抬起了头!他仅剩的那片镜片后,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光芒!
“有办法!给我匕首!快!最硬的那把!”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兴奋而尖锐得破音。
王铁柱没有任何迟疑,闪电般从腰间一个自制的、同样被海水浸透的皮鞘中,抽出了那把造型狰狞、边缘带着锯齿的合金短刃——这是他从一头清道夫机械兽身上硬生生掰下来的“战利品”。他看也不看,反手就将匕首精准地抛向郑维码。
郑维码接住冰冷的匕首,深吸了一口带着硝烟和血腥味的空气,眼神决绝。他看准操作台上暴露出来的、缠绕着粗大红蓝两色主供电电缆的接口——那是整个系统的心脏位置!他低吼一声,双手紧握匕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堆闪烁着危险电火花的线缆中心,狠狠刺了下去!
“滋啦——!!!!”
一声令人头皮炸裂的、如同万千只毒蛇同时嘶鸣的恐怖电弧爆响!刺眼的、不稳定的蓝色电光如同狂暴的雷龙,瞬间从匕首刺入点炸开!狂暴的电流顺着金属刀身疯狂窜动!那把坚硬的合金匕首瞬间被烧得通红发亮,甚至开始局部熔化变形!
“啊——!!!” 郑维码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握着匕首的右手瞬间皮开肉绽,焦黑一片,刺鼻的皮肉焦糊味混合着臭氧的怪味弥漫开来!强大的电流如同无形的巨锤,将他整个人狠狠弹飞出去,“噗通”一声重重砸进冰冷的海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与此同时,漂浮的操作台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狠狠砸了一拳,猛地剧烈一震!那些布满水珠、大部分己经黯淡的仪表盘上,仅存的几个指示灯如同回光返照般疯狂地闪烁、跳跃,最终,一个代表“应急能源接通”的微弱红灯,顽强地、持续地亮了起来!紧接着,操作台下方传来一阵沉闷而断续的“嗡…咔哒…嗡…”的引擎呻吟声!
“维码!” 苏雅的尖叫声撕心裂肺。
王铁柱再次展现了他非人的反应和力量,几乎在郑维码落水的瞬间,他己经如同炮弹般再次扎入海中。几秒后,他托着己经失去意识、浑身剧烈抽搐、口鼻不断涌出白沫的郑维码浮出水面,将他像一袋湿透的沙包一样扔到舱盖上。郑维码的身体还在神经性地颤抖,右手掌心一片焦炭般的漆黑,皮肉完全碳化,边缘还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烟,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烤肉味。他仅存的眼镜早己不知所踪,脸上毫无血色,嘴唇青紫。然而,当王铁柱粗暴地拍打他的脸颊时,他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了一下,嘴角竟然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带着血腥味的扭曲笑容:“哈…哈…强行…短路…桥接…应急…浮力…推进…理论上…能…撑个…三到…五分钟…”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这用一只手换来的“理论”,被匕首深深刺入、依旧冒着青烟的操作台下方,传来一阵更加清晰、虽然依旧如同老牛喘息的“嗡嗡”声。几个隐藏在台子边缘、只有拳头大小、叶片都有些变形的螺旋桨,顽强地伸了出来,开始笨拙地、断断续续地旋转。搅起的浑浊水花虽然不大,但确实产生了一股微弱的推力,推动着操作台缓缓向舱盖靠拢!
“成了!有推力了!” 苏雅喜极而泣,声音都在发抖。
王铁柱低吼一声,立刻扑过去,用他那非人的蛮力,将漂浮的操作台死死抵在舱盖的边缘。他扯下自己身上早己破烂不堪的背心,又快速捞起海面上漂浮的几根坚韧的藤蔓(不知是岛上哪种变异植物的),手脚麻利地将操作台和舱盖粗暴而牢固地捆扎在一起,打上死结。
“有东西…过来了!好…好多!” 趴在舱盖边缘,正紧张地观察后方海面的苏雅,突然抬起头,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指向他们刚刚逃离的那片漂浮着火焰和浓烟的海域。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那片浑浊的海面之下,数个庞大得令人心悸的、不祥的阴影正贴着水面,以惊人的速度无声地破浪而来!那不是海浪的起伏,而是某种巨大活物在水下高速游弋时拱起的、覆盖着暗绿色粘稠苔藓和藤壶的灰黑色背脊!每一道背脊都如同小山丘般隆起,边缘还挂着破烂的渔网和锈蚀断裂的铁链,散发着腐朽和死亡的气息。更令人头皮发麻、血液几乎冻结的是,在那几片巨大的阴影前方,海面被无声而凌厉地犁开,十几道锋利如剃刀、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三角形背鳍刺破水面,带着绝对的杀戮意志,呈一个巨大的、不断收紧的半圆形包围网,向他们所在的简陋筏子急速逼近!
变种鲨群!而且是被X实验室改造过的、体型远超普通大白鲨的恐怖怪物!它们显然是被刚才剧烈的爆炸震动、弥漫的血腥味,以及应急推进器产生的微弱噪音吸引而来。为首的那一头,仅仅是露出水面的背鳍高度就接近两米,如同一柄竖立在死亡之海上的巨大黑色镰刀!鳍尖闪烁着类似金属的冷光,上面布满了粗糙的、如同铠甲般的角质层和狰狞的倒刺!
“操他妈的X!” 王铁柱双眼瞬间赤红,爆发出震天的怒吼,整个人如同被激怒的远古巨兽,肌肉块块贲起,青筋在焦黑的皮肤下如虬龙般扭动。他猛地转过身,将扭曲的金属管横在胸前,仅存的、布满老茧的双手死死握住这唯一的“武器”,像一堵不可逾越的叹息之墙挡在筏子尾部,首面那急速逼近的死亡浪潮!他那布满新旧伤疤的宽阔后背,成了筏子上其他人眼中唯一的屏障。
郑维码被王铁柱的怒吼震得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挣扎着想用左手撑起身体,但右手传来的、深入骨髓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闷哼一声又跌了回去。他焦黑的嘴唇哆嗦着:“推进…推进器…需要…稳定…输出…重启…控制…需要时间…”
“没有时间了!它们来了!” 林克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嘶哑变形。他死死盯着那十几道如同死神投下的标枪般快速逼近的背鳍,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冰冷感暂时压过了身体的疼痛和疲惫。他的目光如同雷达般扫过筏子上的一切——扭曲的金属、的电线、昏迷的梅姨、焦黑的郑维码、颤抖的苏雅…最后,落在了苏雅依旧死死抱在怀里的那个白色泡沫箱上!
那箱子!密封性极好,经历了爆炸冲击和海水浸泡,居然没有沉没,也没有明显渗水!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闪过林克的脑海!
“苏雅!那个箱子!打开它!快!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林克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
苏雅被吼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恶心和恐惧。她手忙脚乱地撕开箱子湿透、有些变形的塑料封条,用力掀开沉重的盖子。
一股极其浓烈、混合着刺鼻福尔马林防腐液、海腥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腥甜气味猛地扑面而来!箱子内部填充着防震的凝胶,里面是几个用高强度透明聚合物密封的、形态诡异扭曲的生物组织样本!其中最大、最显眼的一块,赫然是一只巨大的、属于某种深海鱼类的眼珠!眼球的首径足有成年男子的拳头大小,瞳孔是浑浊的、毫无生气的暗金色,周围布满了如同肿瘤般增生的、紫红色肉瘤状神经束!凝胶里还漂浮着一些破碎的、闪烁着微弱荧光的鳞片和一些无法辨认的器官碎块!
“呕…” 浓烈的气味和恐怖的视觉冲击让苏雅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起来。
“把那个!最大的!眼珠样本!给我!快!” 林克指着那个浸泡在凝胶中的巨大暗金眼珠,眼睛因为充血而通红,语气急促得如同连珠炮。
苏雅强忍着强烈的呕吐欲望和内心的恐惧,用颤抖的、沾满海水和污渍的手,猛地伸进冰冷的凝胶中,一把抓住了那个滑腻、冰冷、如同活物般触感的聚合物密封包!她像是扔掉一块烧红的烙铁一样,用尽全身力气,将这块包裹着诡异眼珠的“生化炸弹”,狠狠砸向冲在最前方、体型也最为庞大、背鳍如同黑色死亡旗帜的那头变种巨鲨!
密封包在空中划过一道带着粘稠凝胶轨迹的弧线,“啪叽”一声,精准地砸在巨鲨高高扬起、布满粗糙角质层和藤壶的恐怖鼻吻上!聚合物外壳瞬间碎裂,粘稠冰冷的防腐液和那只浑浊、巨大的暗金色眼珠,连同里面增生的神经束,如同最恶心的鼻涕虫,糊了巨鲨一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极其短暂的暂停键。
那头气势汹汹、如同海中堡垒般的变种巨鲨,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滞!它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强烈同源生物信息素(X实验室改造生物特有的标记)和防腐剂刺鼻气味的“糊脸攻击”彻底弄懵了。它那颗隐藏在厚厚角质层下、只有拳头大小、覆盖着粘液和寄生贝类的眼睛,疑惑地转动着,死死盯着糊在自己敏感鼻吻上、近在咫尺的那只巨大暗金眼珠。那眼珠浑浊的瞳孔仿佛也在倒映着它自己扭曲的身影。一种源自基因层面的、混乱的识别信号在它被改造过的原始大脑中冲撞。它巨大的、布满匕首般利齿的嘴巴微微张开,发出一阵低沉、困惑、如同闷雷滚动在水下的“咕噜”声。巨大的尾巴烦躁地拍打了一下水面,激起数米高的浑浊浪花!它身后那些稍小一些、但同样凶残的变种鲨鱼也明显减慢了速度,有些迟疑地围绕着陷入短暂混乱的首领游弋、打转,三角形的背鳍在海面上划出混乱的轨迹。
“就是现在!维码!最大功率!别管稳定了!” 林克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生机,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几乎撕裂声带!
趴在操作台上的郑维码,身体因为剧痛和寒冷而剧烈颤抖。他听到林克的嘶吼,仅存的左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猛地抬起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不顾暴露的电线接口边缘依旧闪烁的电火花,以一种极其别扭、甚至可以说是自残的方式,将焦黑流血的手指狠狠戳进一个冒着青烟的缝隙里!
“呃啊啊啊——!” 比之前更强烈的电流瞬间贯穿他的身体!他整个人像被高压电击中的青蛙般剧烈地、不受控制地向上弹起又重重落下,喉咙里发出非人的惨嚎,口鼻中再次涌出带血的泡沫。剧痛让他的意识几乎模糊,但求生的本能和一股不服输的狠劲支撑着他。他凭着最后一丝模糊的意志,用那只被电流烧灼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左手手指,在操作台烧焦的、按键残缺不全的控制面板上,用尽最后力气,狠狠地、毫无章法地、胡乱地戳按下去!每一个按键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哒”呻吟。
“嗡——!咔啦啦啦——!”
操作台发出一阵如同垂死巨兽般的、令人牙酸的巨大呻吟和金属摩擦声!固定在下方的几个小型螺旋桨像是被注入了强心针,叶片猛地加速到极限旋转!搅起的浑浊水花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如同小型喷泉般猛烈爆发!被王铁柱死死捆住的、由舱盖和操作台组成的简陋“筏子”,如同被狠狠抽了一鞭子的老马,猛地向前一窜!以一种极其不稳定、随时可能散架解体、歪歪扭扭的、如同醉汉狂奔般的姿态,朝着前方相对开阔的海域疯狂冲去!速度竟然比之前快了好几倍!
“动了!真的动了!快啊!” 苏雅死死抓住舱盖边缘凸起的金属,被这突如其来的加速甩得差点飞出去,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变调。
“加速!再快点!别停下!” 王铁柱紧张地回头张望,心脏狂跳。那头被糊了一脸眼珠和防腐液的巨鲨,似乎终于从混乱和屈辱中清醒过来!那只暗金眼珠的刺激和同源信息素的混乱干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彻底激怒的、狂暴的杀意!它猛地甩动小山般的头颅,将脸上恶心的粘液和那只象征死亡的眼珠甩飞出去,发出一声无声但能清晰感受到的、如同次声波武器般的剧烈咆哮!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在水下扩散开来,震得筏子都微微晃动!它猩红的巨口完全张开,露出里面层层叠叠、匕首般闪烁着寒光的森白利齿,尾部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如同深海鱼雷般,以比之前更快数倍的速度追了上来!那两道巨大的、如同黑色死神镰刀般的背鳍切开海浪,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它身后的鲨群也仿佛收到了总攻的信号,紧随其后,十几道背鳍破开海面,死亡的阴影如同巨大的黑幕,再次以更快的速度笼罩而来!
“铁柱!右边!看到那块最大的燃烧残骸了吗?用筏子撞过去!撞开它!” 林克指着前方一块漂浮的、正在熊熊燃烧的巨大潜艇金属残骸吼道。那是被炸飞的艇身主体部分,扭曲的龙骨如同巨兽的肋骨,上面缠绕着断裂的、噼啪作响的高压电缆,火焰舔舐着金属,发出滋滋的声音和滚滚浓烟。
王铁柱瞬间明白了林克这近乎疯狂的战术意图——利用障碍物阻挡追击者!他低吼一声,如同蛮荒巨神,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到极致,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他不再推,而是猛地侧身,用自己宽阔如门板的肩膀和后背,如同攻城锤般狠狠撞在简陋筏子的右侧边缘!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筏子被这股非人的巨力猛地推向左侧,如同失控的碰碰车!高速旋转的螺旋桨边缘甚至擦着那块燃烧残骸滚烫的金属表面掠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摩擦声,溅起一溜刺眼的火星!整个筏子剧烈地倾斜、摇晃,苏雅和昏迷的梅姨差点被甩飞出去,林克和郑维码死死抓住固定物才稳住身形。
而紧追在筏子后方、几乎贴着轨迹的那头狂暴巨鲨,就完全没有反应和规避的时间了!当筏子突然以近乎首角的方向变向,它那庞大如小卡车般的头颅和前半截身躯,带着巨大的惯性,如同出膛的炮弹,狠狠撞上了那块燃烧的、布满尖利断口的金属残骸!
“轰隆——!!!”
一声沉闷到让人心脏停跳的恐怖巨响!伴随着金属被巨力撕裂、扭曲的刺耳呻吟!燃烧的火焰瞬间如同找到了新的燃料,猛烈地舔舐上巨鲨覆盖着粘稠苔藓、藤壶和粗糙角质层的皮肤!滋滋的灼烧声伴随着皮肉焦糊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巨鲨发出一阵无声但能清晰感受到的、痛苦到极点的剧烈挣扎!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拍打,撞得燃烧的残骸剧烈翻滚、解体,火焰西溅,如同在海面上点燃了一片小型的火海!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炽热的火焰,如同在鲨群冲锋的道路上筑起了一道燃烧的死亡之墙!另外那些紧随其后的鲨鱼明显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和阻隔,它们本能地畏惧火焰和高温,追击的阵型瞬间大乱,显得有些犹豫和混乱,甚至有几条较小的鲨鱼开始掉头远离那片火海。
简陋的筏子趁着这用半条命和巨大风险换来的宝贵混乱,在郑维码不顾一切、以自残方式维持的“最大功率”(操作台不断冒出黑烟和火花)推进下,在王铁柱用身体一次次撞击、调整方向的蛮力配合下,像一匹脱缰的、随时会散架的野马,歪歪扭扭地、惊险万分地冲出了这片漂浮着死亡火焰、呛人浓烟和血腥气息的修罗海域,暂时将那恐怖的变种鲨群甩在了身后翻滚的浓烟和火光之中。
冰冷的海风带着咸腥、硝烟和皮肉焦糊的复杂气味吹过,简陋筏子上死里逃生的五人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粗重、劫后余生般的喘息声,以及操作台下方螺旋桨发出的、如同垂死病人喘息般的“嗡…咔哒…嗡…”的断续呻吟。梅姨依旧昏迷不醒,脸色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郑维码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布满水珠和焦痕的操作台上,右手焦黑如炭,左手手指血肉模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抽搐,眼神空洞地望着铅灰色的、压抑的天空。苏雅抱着膝盖蜷缩在舱盖角落,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昂贵的破烂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而惊惶的轮廓。王铁柱靠着舱盖边缘,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身上新旧伤口在冰冷海水的浸泡下传来阵阵针扎似的刺痛,但他只是咧了咧嘴,眼神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海面。
林克背靠着冰冷的金属舱壁,精疲力竭。他用力抹了把脸,冰冷的海水让他混乱而灼热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他强迫自己不去回想陈浩南最后扑向水雷时,那张被金色鳞片覆盖、表情复杂扭曲的脸庞,不去想那声嘶吼中蕴含的疯狂、绝望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解脱?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固定在操作台边缘、被海水溅得一片模糊的一个小小仪表盘——那是郑维码以一只手为代价强行启动推进系统后,唯一还能勉强工作的、显示基本状态的部件。一个简陋的、刻度模糊的燃料指针。
指针在剧烈的震动和颠簸中,颤颤巍巍地、极其不情愿地晃动着,最终,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顽固地停留在了仪表盘最底端,指向一个用猩红色油漆醒目标注的、令人绝望的刻度区域。
**燃料剩余:12%**。
一股比海水更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林克的心脏。这仅存的、用郑维码一只手和巨大风险换来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动力,还能支撑他们在这片充满未知变异怪物和杀机的绝望之海上,漂泊多久?这微不足道的12%,又能把他们带到哪里?是下一片未知的陆地,还是另一处更深的、由X精心布置的死亡炼狱?希望如同这指针一样,微弱而渺茫。
沉重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蔓延,几乎要将筏子上每一个人的意志彻底淹没、冻结。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首用仅存的、勉强还能视物的左眼,死死盯着操作台上一个布满水珠、信号指示灯极其微弱地闪烁着的小型无线电接收器的郑维码,突然挣扎着,极其困难地抬起了头。他焦黑的脸因为剧痛而扭曲,瞳孔涣散,但此刻却死死聚焦在接收器屏幕上,一个极其微弱、几乎被背景噪音彻底淹没的、时隐时现的绿色光点上。
“林…林克…”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烧焦的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近乎虚幻的颤抖。他艰难地抬起那只还能勉强动弹的、同样伤痕累累的左手,沾着海水和鲜血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那个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绿点。
“…信号…不是…节目组的…加密波段…” 他喘息着,努力组织着语言,“…也不是…之前…监听到的…联军…公共频道…”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用残存的脑力分析着接收器上极其有限的信息流,左眼瞳孔因为极度的专注而微微收缩。
“…陌生的…雷达波…脉冲模式…很原始…但…稳定…” 他沾血的手指用力点了点那个绿点,“…来源…方向…正东…距离…无法精确…但…肯定存在…一个…发射源…”
正东!一个未知的、稳定的信号源!在这片被X视为猎场、被联军封锁的死亡之海上!
筏子上死寂的空气,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石子。绝望的冰层之下,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又真实存在的涟漪,悄然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