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咖啡馆打了车回到家后,林小满打开房门几乎是撞了进去,沉重的门在她身后"砰"地合拢,瞬间将外面车水马龙的喧嚣,连同那场令人作呕的荒唐彻底隔绝。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她自己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回响,显得格外突兀。打开手机拨打了林妈妈的电话,“妈。”林小满的声音响起,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过木头,带着一种透支后的冰冷和平静。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林小满会是这种状态,“怎么了?小满,今天见面怎么样?”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吸得太深,牵扯着胸腔深处疲惫不堪的脏器都跟着隐隐作痛。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仿佛要将所有的力气和决心都凝聚在接下来的话里:
“以后,”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每个音节都像小石子砸在冰面上,“别什么人都往我这里塞。”
“啊?”林妈妈的声音明显拔高了,带着被冒犯的惊愕和即将升腾的怒气,“什么叫‘什么人’?我这不都是为你好!挑的都是……”
“为我好?”林小满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疲惫、极其讽刺的弧度,声音里压抑的火山终于开始喷发前兆的震颤,“为我好,就是让我去见那些带着亲妈来‘验货’的?让那些老太太像挑牲口一样捏我胳膊、嫌我瘦、还要掏出软尺来量腰看值不值钱?!”
她几乎是吼出了最后半句,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电话那头瞬间死寂,只剩下电流微弱的滋滋声。
短暂的沉默里,林小满能想象到母亲此刻错愕甚至有些慌乱的表情。她用力捏紧了手机,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要捏碎这源源不断输送烦恼的机器。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商榷的疲惫和决绝:
“麻烦您,筛选一下。用您的脑子,好好想想,什么样的人,才配跟我坐在一起喝杯咖啡。”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吐出最后的底线,也是给自己疲惫不堪的神经划下的最后一道保护圈:
“还有,以后,一周只见一个。”
“我累。非常累。没力气应付您这‘批发式’的相亲。”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异常缓慢,带着一种心力交瘁的重量。
电话那头,母亲似乎还想说什么,声音刚起了个头:“小满,你听我说,妈也是……”
“就这样。”林小满干脆利落地打断,语气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耗尽了所有情绪的、冰冷的终结感,“我挂了。”
没等那边任何反应,拇指重重按下了红色的挂断键。
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了。
她维持着举着手机的姿势,僵硬地靠着墙。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她自己模糊而疲惫的倒影。手臂因为刚才的用力而微微发抖。胸腔里那股翻腾的浊气似乎随着这通电话发泄出去了一些,但随之涌上的,是更深、更空茫的疲惫跟委屈,像潮水漫过沙滩,淹没了所有地方。指尖触碰到手臂上被老太太捏过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油腻和力道,咖啡馆里那声脆响的回音,老太太惊怒扭曲的脸,软尺跌落在地的狼狈……这些画面不断在脑海里循环。
她需要倾诉!几乎是凭着本能,林小满撑着发软的双腿走到隔壁沈岩房前,身体还在细微地发抖,抬手,指尖冰凉,轻轻叩了三下。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轻,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怯懦。
门几乎是立刻被拉开了。
暖黄色的光晕瞬间倾泻而出,带着室内干净清爽的洗衣液味道,沈岩站在光影里,穿着简单的灰色家居T恤,头发有些随意地翘着,显然是刚从什么状态中被打断,他手里甚至还拿着一本翻到一半的书。
看清是林小满,他眼底掠过一丝明显的惊讶,随即被更深沉的关切取代。他目光迅速扫过林小满——发红的眼睛,无法掩饰的、从内到外的狼狈和脆弱。
“满满?”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点的微哑,却异常清晰,“怎么了?”
只是这一声询问,那强筑起来的、摇摇欲坠的堤坝瞬间土崩瓦解。林小满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却被巨大的酸涩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抽气声。眼泪汹涌地涌出来,视线一片模糊。林小满像个迷路后终于找到家门的孩子,所有的委屈、愤怒、恶心和虚脱,都化作了无法抑制的泪水。
沈岩眉头紧紧锁起,脸上凝重的看着林小满,他没有再多问一句,侧身让开门口的空间,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先进来。”
几乎是半推半就地,林小满被他带进了屋。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冰冷的世界。玄关柔和的灯光下,他微微俯身,仔细地看着林小满的脸,目光锐利而专注,像在检查一件珍贵的瓷器上出现的裂痕。
“谁欺负你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林小满脸确认什么,指尖却在距离她脸颊几厘米的地方顿住,最终只是虚虚地停留在那狼狈的泪痕上方。
沈岩轻步走到客厅一角,从精致的纸巾盒中抽出一张柔软洁白的纸巾,动作温柔而迅速。他转身回到林小满身边,纸巾轻轻展开,递到她颤抖的手边,那动作里满是无声的关怀。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如同春日里和煦的风:“别哭了,满满,不管遇到什么,都有我在。”他的眼神坚定,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脆弱,给予最坚实的依靠。林小满接过纸巾,泪水滴落在柔软的纤维上,晕开一朵朵无言的花。
沈岩的话像是给林小满所有压抑的情绪找到了决堤的出口,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相亲……去相亲……”仅仅吐出这两个字,就耗尽了力气。
沈岩的嘴角微微抿紧,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醋意与怒意,但他仍保持着冷静与克制。他缓缓走近林小满,身影将她笼罩在一片淡淡的阴影之下,低沉的声音里藏着不易言说的情绪:“相亲然后把自己搞成哭着回来?”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更多的是心疼与无奈。
沈岩看着林小满,那双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或戏谑的眼睛,此刻锐利得像寒潭,深不见底,他的眼神深邃,仿佛要将林小满整个人都吸进去,那双眸子里,既有责备也有宠溺,复杂难辨。
沈岩耐心地、沉默地等待着下文,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支撑力量,逼迫林小满必须把淤积在胸腔里的污浊倾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