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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半，林小满瘫在沙发上，看着下饭综艺笑得嘎嘎叫的时候:
“嗡——”
手机在桌角震动了一下，屏幕随之亮起。
林小满眼皮都没抬，伸长胳膊，把手机捞过来。八成是某个购物App推送的深夜优惠券，或者小区物业催缴水电费。她拇指随意地划过屏幕，解锁。
发信人：“母上”。林小满心里咯噔一下，深夜信息，非奸即盗，通常指向一种可能：…催婚。
果然。
映入眼帘的并非文字，而是一张制作得异常“精良”的图片。深蓝色科技感背景，一个巨大的环形图占据了C位。猩红的指针，带着一种无声的谴责，赫然停留在“35%”这个刻度上。指针下方，几个加粗的、仿佛正在滴血的宋体字格外刺眼：“【林小满同志】相亲KPI进度”。旁边甚至还有一行小字注释：“目标达成率：严重滞后（落后时间表：20天）”。
林小满的呼吸瞬间停滞了，她捏着手机，感觉那冰冷的金属壳子烫得吓人。三十五？才三十五？！她明明记得自己见了很多个啊，怎么会是变成拖后腿的典型了？林女士这“仪表盘”是哪个天才设计的？这视觉冲击力堪比恐怖片开场！
还没来得及消化这数字“35%”，手机屏幕猛地一变，“叮铃铃”视频通话邀请声毫无预兆地炸响，屏幕上那个不断闪烁跳跃的名字，正是“母上”。
林小满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坐首了身体，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还试图用袖子蹭掉嘴角看综艺时吃的饼干屑。指尖带着一丝紧张，她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
屏幕瞬间被一张放大的、表情极其严肃的脸孔完全占据。林妈妈，网名“春风化雨”，此刻脸上可没有半分和煦春风，只有化不开的寒冰。
“林小满同志！”林妈妈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出来，“组织上刚刚对你近期的‘个人发展项目’进行了全面、客观、科学的阶段性评估！”
林小满下意识地想开口辩解：“妈，那个进度条……” 她试图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缓解一下这堪比军事会议的气氛。
“——评估结果非常不理想！”林妈妈的声音陡然拔高，瞬间把她那句软弱的辩解砸了回去。“KPI进度仅完成百分之三十五！严重偏离预期轨道！拖了整体家庭幸福指数提升的后腿！”
林女士这口吻，怎么听着那么像她公司那个天天喊着“狼性精神”的秃头上司在做季度业务总结？
“鉴于你个人主观能动性严重不足，执行效率极其低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见一个不如意的就休息几天。”林妈妈瞪了一眼屏幕里的林小满，“组织经过慎重研究，决定立刻启动‘相亲KPI计划2.0’应急预案！代号：‘雷霆出击’！”
林小满：“……？？？”
相亲KPI计划她知道，老妈给她安排的相亲项目代号。这2.0版本是几个意思？还雷霆出击？
“核心任务目标：”林妈妈根本不给她消化的时间，“利用周末黄金窗口期，对你进行全方位、无死角、高精度的‘雷达扫描’！精准定位潜在匹配对象！最高优先级，刻不容缓！”
雷达扫描？林小满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科幻片里那种嗡嗡作响、发出绿色光束的大型仪器扫过自己全身的画面，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老妈这是要去哪里搞这种高科技设备？
“具体执行方案如下！”林妈妈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种“军令如山”的决绝，“第一，时间锁定：本周末两天，48小时，全部清空！任何理由不予接受！”
林小满眼前一黑。她周末计划好的补觉、看剧、沈岩家蹭饭、听笑笑说她的梁先生故事……全完了！她徒劳地挣扎，试图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不是，妈，周末我……”
“第二，行动模式：开放所有端口！”林妈妈完全无视她那蚊子哼哼般的抗议，继续宣读她的作战部署，“线上端口：即时通过微信好友申请，保持在线状态，响应速度不得超过十分钟！线下端口：随时准备接见，地点由组织统一安排！着装要求：得体、大方、展现最佳精神风貌！必要时，”林妈妈顿了一下，“可执行最高效的‘闪婚闪恋’协议！”
“闪婚？！”林小满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声音都劈叉了，“妈！这进度条它只是个参考！不是生产线上的零件合格率啊！只用周末两天也太……”
“林小满同志！”林妈妈的声音陡然拔高到极限，瞬间压过了林小满所有的惊惶和抗议，那分贝震得手机喇叭都发出了“滋啦”的杂音，“注意你的态度！这是组织经过大数据分析、反复论证后制定的最优方案！一切以完成KPI为核心！个人情绪，必须无条件服从组织安排！”
林小满被这声“狮吼功”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刚鼓起的勇气像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她看着屏幕上老妈那张写满“此事没有商量余地”的严肃面孔，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席卷而来。
“再敢对进度条提出任何异议，”林妈妈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其诡异的、堪称“核善”的微笑，眼神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后果自负！”
“还有你不用担心闪婚这个问题，我给你算过命了，人家说你今年结婚最好!所以我巴不得你马上结!”
完了。彻底完了。
林小满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泥塑，软软地、绝望地瘫回沙发里。
扣在桌面上的手机，又“嗡”地震动了一下。
林小满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电击。她死死盯着那倒扣着的、边缘透出幽幽光芒的金属块，仿佛那不是手机，而是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屏幕亮起，不是视频通话请求，是微信对话框。
“母上”发来了一个文档。标题异常简洁，也异常沉重：《相亲KPI计划2.0 - 林小满周末作战时间表（初版）》。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即将签署卖身契的觉悟，点开了文档。
密密麻麻的表格瞬间铺满屏幕:
对象A：邓芶良，27岁，警察。关键词：努力，逻辑强，发量尚可，家庭条件很好，父母都是公务员跟编制内。
对象B：张老师，30岁，重点中学语文教师。关键词：文雅，有耐心，家庭关系简单。
对象C：李经理，31岁，国企设计院。关键词：健谈，时尚，消费观需谨慎评估。
对象D：王医生，33岁，市三院骨科。关键词：务实，可靠，工作较忙（需理解支持）。
对象E：刘先生，32岁，家族企业（五金建材）。关键词：经济实力强，性格首爽（需磨合）。
对象F：赵设计师，28岁，独立工作室。关键词：有艺术气息，审美在线（需考察稳定性）。
对象G：孙先生，35岁，公务员（副科）。关键词：稳定，顾家，发展前景清晰。
表格下方还有一行加粗的红色备注：
着装建议:风格需契合场景及对象预估偏好，请化淡妆。
精神状态:保持电量充足（面部及精神），展现最佳风貌！微笑是基本配置！
通讯保障:手机满电，网络畅通，微信置顶“鹊桥指挥中心”（联系人：美丽妈妈）。
纪律要求:严禁迟到、早退、消极应对！一切行动听指挥！KPI就是生命线！
林小满的目光扫过那一个个冰冷精准的“关键词”分析，感觉自己的灵魂正被抽离，塞进一台名为“相亲机器”的精密仪器里。老妈这是把人力资源部的岗位JD模板首接套用在了未来女婿的筛选上？连“消费观需谨慎评估”、“需考察稳定性”这种词都用上了？这真的不是在做月度销售报告吗？
就在她对着这份“卖身契”感到一阵阵窒息时，手机又“叮咚”一声。
还是“母上”。这次是一条简短的文字信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初步雷达扫描己完成，首轮匹配对象资料包（含A-G号）己打包发送至你邮箱（压缩包密码：你身份证后六位+‘KPI’）。请这个月的周末努力完成KPI任务，，务必完成预习！第一个重点对象A，见完面需写500字初步接触感觉，发我审阅！‘雷霆出击’，首战必胜！”
林小满眼前一黑，手指无力地松开，手机“啪嗒”一声掉在还残留着饼干渣的桌面上。她缓缓地、动作僵硬地抬起头，目光投向电脑旁边那面小小的化妆镜。
镜子里映出一张脸。一张写满了生无可恋、眼神涣散、头发乱如鸟窝的脸。
这张脸，即将在这个月的周末，哦不，本周末被套上“得体大方”的壳子，塞进风格迥异的衣服里，然后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被精密地投放到不同地方的“展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