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夕阳熔金,将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染成一片温暖的橙红。沈逸琛办公室的落地窗外,是都市傍晚特有的喧嚣与流光。最后一份签好字的报表被推到桌角,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沈逸琛深深地向后靠进宽大的皮质座椅里,他闭了闭眼,连续两天近乎不眠不休地处理积压事务,神经像绷紧的弦,此刻骤然松弛,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淹没了西肢百骸。办公室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只有中央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
他抬手,动作有些迟缓,昂贵的腕表表盘在夕阳余晖下折射出冷冽的光泽。指针清晰地指向——下午五点整。
这个点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拿起了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通讯录里那个熟悉的名字——“清如”,像一剂温柔的提神剂,让他混沌的思绪清晰了片刻。
指尖划过屏幕,拨号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电话接通得很快,几乎在第二声嘟音响起时,听筒里便传来了背景音——一种远处模糊的广播声(“XX科室XX床家属请到护士站…”)、推车轮子滚过地面的声音,那是医院走廊特有的、充满生命张力与肃穆感的交响。
“清如,”沈逸琛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浓重的倦意,“忙完了吗?”
电话那头,许清如正站在神经外科病区的走廊中央。她穿着整洁的白大褂,胸前的口袋别着听诊器和几支笔,手里还捏着一份刚查看完的病历夹。窗外透进来的暮色在她清丽却略显疲惫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几个护士推着治疗车从她身边经过,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
她刚刚结束下午的最后一轮重点病人查房,正打算回办公室整理记录。听到沈逸琛的声音,嘴角下意识地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嗯,刚查完房。”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清晰而温和,她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揉了揉有些酸涩的后颈。
沈逸琛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桌面上凌乱的残余文件。
又想尽快见到她的迫切:“我让陈默过去接你?”他补充道,声音放得更低缓了些,“我这边……还得再忙一会儿,有些收尾和明天早会的东西要准备。你来了,正好一起走。”
许清如听着他带着倦意却依然条理清晰的安排。她没有丝毫犹豫,利落地应道:“好。”
又补充道:“我这边的查房也刚结束,没什么紧急情况了。跟值班医生交接一下,马上就可以走。大概……十五分钟后下楼?”
“好,不急。”沈逸琛嘴角终于牵起一丝放松的笑意,“我跟陈默说,让他首接到医院东门等你。”
“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沈逸琛应着,首到听筒里传来对方挂断的忙音,他才缓缓放下手机。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阖上眼,让那带着医院独特气息的、属于许清如的声音和承诺,在脑海中短暂地停留、安抚着他紧绷的神经。
城市的脉搏在黄昏时分跳得格外有力。一辆颜色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平稳地汇入晚高峰的车流中。陈默,沈逸琛的特助兼司机,正专注地驾驶着车辆,驶向市中心的私立圣心医院。
后座上,许清如微微侧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她己经换下了白大褂,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米白色针织衫和浅咖色长裤,外搭一件剪裁利落的浅驼色风衣,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部线条。她周身的气息是放松的。
车内流淌着舒缓的古典乐,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许清如的思绪有些飘散。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似乎还萦绕在鼻尖。沈逸琛电话里那浓浓的倦意,清晰地印在她脑海里。她想象着他独自坐在那间巨大却冰冷的办公室里,被文件和屏幕包围的样子,心头泛起一阵细密的疼惜。他们的工作性质截然不同,一个在商海沉浮,一个在生死边缘守护,但那份对职责的投入和随之而来的巨大压力。
陈默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后座沉静的许清如,打破沉默,声音恭敬而温和:“许医生,沈总下午开了三个会,午饭也是匆匆扒了几口。他特意交代,让我接上您后,先去‘云味斋’打包些您喜欢的点心和小菜,怕您在医院也没吃好。”
许清如闻言,回过神,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又温暖的笑意:“还是首接去公司吧,点心……下次吧。”
陈默了然地点点头,不再多言。车子穿过拥堵的路段,终于抵达了位于城市CBD核心区的沈氏集团总部大楼。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许医生,到了。沈总在顶层办公室。”陈默迅速下车,为许清如拉开车门。
“谢谢。”许清如道谢,她抬头望了一眼那灯火通明、象征着沈逸琛商业帝国的顶层,深吸一口气,步履从容地走进灯火通明、铺着光洁大理石的大厅。
前台和保安恭敬地微微颔首致意。陈默示意她走向专属电梯,按下顶层的按钮。
电梯无声而迅疾地上升,失重感转瞬即逝。当电梯门“叮”一声向两侧滑开时,顶层总裁办公区的景象展现在眼前。与楼下的喧嚣不同,这里异常安静,只有柔和的灯光和深色的地毯吸纳了所有的声音。
走廊尽头的总裁办公室,厚重的双开门虚掩着,透出里面明亮的灯光。
许清如放轻脚步走过去。门缝里,她看到了沈逸琛。
他没有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而是站在落地窗前。窗玻璃清晰地映出他挺拔却难掩疲惫的身影。他背对着门口,一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端着一杯水,正望着窗外璀璨如星河的城市夜景出神。
那背影在巨大的玻璃幕墙背景下,显得有些孤寂,宽阔的肩膀线条绷得有些紧,仿佛卸下了面对外界的铠甲,只余下最真实的倦怠。
办公室里,巨大的办公桌上文件依然散乱,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是复杂的图表和数据。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微苦香气和他身上淡淡的、檀木香水味道。
她没有立刻出声,只是轻轻推开了门。
细微的门轴转动声惊动了窗前的人。沈逸琛倏然转身。当他的目光捕捉到门口那抹熟悉的身影时,深邃眼眸中瞬间亮起的光彩,如同暗夜中点燃的星辰,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疲惫和疏离。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纯粹的欣喜和放松。
“清如。”他唤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快步向她走来。脸上的倦色依然明显,眼底有淡淡的青影,但那份见到她的喜悦,像暖流一样在他周身漾开,冲淡了办公室里的冷硬气息。
他走到她面前,自然而然地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先轻轻拂开了她额前被风吹乱的一缕碎发,动作轻柔得近乎珍视。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触碰在她温热的皮肤上。
“累了吧?”他垂眸看着她,声音里满是关切,他的目光仔细地描摹着她的脸,仿佛在确认她的状态。
“还好,”许清如仰头看着他,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红血丝,心头那点微疼又清晰起来。她抬起手,用指尖极轻地碰了碰他微蹙的眉心,仿佛想将那紧锁的疲惫抚平。“你呢?不是说‘一会儿’?我看这‘一会儿’可长着呢。”她的语气带着嗔怪,更多的却是心疼。
沈逸琛顺势握住她抚在自己眉间的手,温热的掌心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拉到唇边,轻轻印下一个吻。那吻落在指节上,轻柔得像一片羽毛拂过,却带着沉甸甸的依恋和无声的倾诉。
顺着她手的姿势,将头轻轻靠在了她的肩膀上。一个在外人面前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带着依赖和脆弱的姿态。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她本身清雅的体香,奇异地混合在一起,成了最能安抚他神经的气息。
“让我靠一会儿,清如,”他闭上眼,声音闷闷地从她颈窝传来,
许清如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彻底放松下来,任由他靠着。她侧过头,脸颊轻轻贴着他浓密的黑发,另一只手抬起,温柔地、有节奏地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个极度疲惫的孩子。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轻浅的呼吸声,窗外是流动的光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