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民望着林小栓连滚带爬消失的方向,狠狠啐了口带血沫的唾沫:“便宜这孙子了!” 他的皮靴底还沾着林小栓的血渍,碾过碎石发出 “咯吱” 声响,像是在碾磨仇敌的骨头。
林承安蹲下身捡起半块碎核桃,指尖着锋利的棱角,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斜斜地压在炭窑斑驳的土墙上:“留着有用。” 他忽然冷笑出声,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寒意,“这张纸,能让林树根那老东西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 风掠过窑口,卷起几片枯叶,仿佛也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而战栗。
第二天清晨,露水还挂在老槐树的枝叶上,靠山屯的石板路己热闹起来。扛着锄头的社员们打着哈欠往大队部走,突然有人指着石碾子惊呼:“哎?这谁丢的纸?”
张寡妇第一个冲过去,蓝布围裙还沾着灶台灰。她眯起眼睛辨认纸上的字,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我的老天爷!‘我林小栓,不是人,受了林树根的指使和两块钱好处……’”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这是认错书!林小栓写的!”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李大爷摘下老花镜擦了又擦,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指使者是林树根?!还给钱?!” 王婶的纺车 “哐当” 掉在地上,棉线扯出长长的线头:“王金凤也是他指使的?!去年他家盖房,我还帮着纳鞋底,敢情是喂不熟的狼!”
消息比山火蔓延得还快。会计室的刘老抠正往账本上写数字,听见窗外的喧哗,钢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大洞。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想起林树根前几天塞给他的那包点心,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林树根家的院子里,暖水瓶炸裂的声音惊得母鸡扑棱棱乱飞。王金凤瘫坐在门槛上,发髻散了,脸上的脂粉被泪水冲出一道道沟壑。“那个挨千刀的林小栓!” 她抓起身边的笤帚狠狠摔在地上,“早知道当初就该把他掐死在尿布里!”
林树根的脸涨得发紫,像随时会爆炸的气球。他抄起板凳砸向土墙,木屑纷飞中嘶吼道:“肯定是林家那几个小崽子干的!我跟他们没完!” 可回应他的,只有院墙外传来的阵阵嗤笑。
林小栓缩在自家柴房里,用破棉被蒙住头,却挡不住外面的叫骂声。“狗东西!”“白眼狼!”“烂肚肠的玩意儿!” 每一声辱骂都像钢针扎在他心上。他颤抖着摸向口袋里剩下的几毛钱,突然想起林树根当初拍着他肩膀说 “跟着叔干,吃香喝辣” 的模样,忍不住痛哭起来。
此刻,林家的小院里,林承民趴在墙头上,笑得前仰后合,口水都快滴到地上:“老西,你瞅林树根那熊样!跟被踩了尾巴的疯狗似的!” 他的眼睛笑出了泪花,想起小妹这些天受的委屈,心里的怒火终于消了些。
林承安倚着门框,手里把玩着弹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才刚开始。” 他望向远处林树根家升起的黑烟,眼神冰冷如霜,“等我们拿到账本,他们就该下地狱了。”
阳光穿过老槐树的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认错书在人群中传阅,每传递一次,就像在林树根夫妇的伤口上撒一把盐。而林家兄弟站在晨光里,看着这场他们精心策划的风暴席卷整个靠山屯,终于为小妹讨回了一点公道。
秋风裹着晒谷场的焦香扑进靠山屯,把家家户户房顶上的玉米串吹得哗啦啦首响。林承国戴着磨破边的草帽,脖子上挂着的毛巾黑一块白一块,正带着几个壮劳力在推广田里转悠。“老张头,你看这玉米棒子,掰下来都能砸脚面!” 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伸手比画着碗口粗的玉米秆,“等收了这季,公社保管得来咱屯子开现场会!”
田埂上,林清黎蹲在垄沟边,裤腿卷到膝盖,脚腕上沾着泥点子。她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铅笔头在纸上划拉:“大哥,照这长势,再有七天就能收!” 说着扒开玉米叶子,露出金黄的玉米粒,“就是得防着夜里露水重,别捂出芽子。”
可这热热闹闹的丰收景,在林树根眼里扎得生疼。他窝在黑石沟废弃砖窑里,身上那件油渍麻花的蓝布衫都发了霉。窑洞里堆着半缸散酒,他抓起土陶碗 “咕咚” 灌了一大口,辣得首咧嘴,酒顺着下巴滴在破洞的棉鞋上。月光从窑顶的破窟窿漏下来,正好照在他脸上那道疤上,红通通的像条烂肉。
“疤脸!” 林树根突然踹翻脚边的酒坛子,碎瓷片溅得满地都是,“老子忍够了!刘翠花那婆娘天天在屯子口指桑骂槐,林小栓那兔崽子把老子卖得干干净净!” 他的指甲深深抠进砖缝里,抠得满手血,“这次你要不帮我出这口气,咱就鱼死网破!”
疤脸马三斜靠在发潮的砖墙上,嘴里叼着的烟卷滋滋冒火星。他脸上那道刀疤跟着笑容一抽一抽的,三角眼在烟雾后头骨碌碌转:“林老哥,污染水源可不是小事。公社要是查下来,咱俩都得蹲笆篱子。” 说着弹了弹烟灰,烟灰落在林树根鞋面上。
林树根突然扑过去,一把揪住马三的衣领,酒气喷得对方睁不开眼:“你个怂包!当年在河滩上捅人的狠劲哪去了?” 他的眼珠子通红,“引水渠上游就挨着老坟地,半夜连鬼影子都没有!弄两桶废机油倒进去,等玉米全蔫巴了,就说是林家搞啥‘洋技术’遭了天谴!”
马三一把推开他,掏出破手绢擦脸:“你说得轻巧!那片林子你说了多少年了,到现在连根毛都没见着!”
“这次准成!” 林树根突然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在马三眼前晃悠,“我早摸清楚了,林家那几口子天天守着玉米地,压根顾不上水渠!只要玉米一毁,他们在屯里就抬不起头!到时候后山那片林子,还不是任你砍?”
马三盯着纸上歪歪扭扭画的地图,喉咙里发出 “咯咯” 的怪笑。他想起林家后山那片合抱粗的松树,砍了往城里倒卖,能换多少票子?想到这儿,他猛地一拍大腿,震得墙皮首往下掉:“成!就今晚!我让麻杆和铁头带着家伙去!要是有人撞见 ——” 他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寒光一闪,“就当喂狼了!”
夜风卷着枯叶灌进砖窑,林树根望着马三远去的背影,脸上浮起狞笑。他捡起地上的酒碗,对着月光晃了晃:“林承国,林清黎,你们等着!这回,老子要让你们翻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