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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混合着苏州河浑浊的泥浆，顺着林晚破碎的衣襟和发梢不断滴落。
她瘫倒在法租界河岸湿滑的泥泞里，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河水的腥臭。
左臂的枪伤在冰冷河水的浸泡下早己麻木，后背的灼伤却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每一次心跳时狠狠扎刺着神经。
极致的寒冷和剧痛如同两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
怀里的盘尼西林盒子紧贴着心口，那冰冷的硬物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沈砚舟…等着它救命！
“阿毛…阿毛…”她艰难地侧过头，摇晃着身边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几乎失去知觉的小报童。
阿毛的小脸惨白如纸，嘴唇冻得乌紫，肩膀和腿上的伤口被污水泡得发白，只有微弱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站住！什么人？！”
“举起手来！不许动！”
急促的法语呵斥声和皮靴踏在石板路上的沉重脆响，伴随着数道雪亮刺眼的手电光柱，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撕裂了河岸的黑暗，将泥泞中两个狼狈不堪的身影死死笼罩！
法租界的巡捕！终于还是被惊动了！
刺眼的光柱晃得林晚睁不开眼，巨大的危机感让她残存的意识瞬间惊醒！
不能被抓！一旦被带回巡捕房盘查，身份暴露、盘尼西林被没收是小，沈砚舟最后的一线生机将彻底断绝！
求生的意志压倒了所有的疲惫和伤痛！她猛地抬起头，迎着刺眼的光柱，脸上瞬间堆满了惊恐、无助和绝望，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嘶哑而凄厉的哭喊，混杂着浓重的苏北口音：
“救命…救命啊长官！…炸…炸了！船…船炸了！…都死了…呜呜呜…孩子…救救孩子…他快不行了…求求你们…送医院…救救他吧…呜呜呜…”
她一边哭喊，一边挣扎着想要抱起昏迷的阿毛，动作却因为“虚弱”和“伤痛”而显得异常笨拙和无力。她刻意将沾满泥污、带着明显灼伤痕迹的后背和手臂暴露在光线下，将阿毛腿上的枪伤展示出来。她把自己和阿毛伪装成一场“意外爆炸事故”的幸存者！
巡捕们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浑身是伤、哭喊凄厉的女人和孩子惊住了。领头的是一个留着八字胡、穿着笔挺制服的中年法籍警官。
他皱着眉头，用手帕捂住鼻子，厌恶地扫了一眼林晚和阿毛身上的泥污和油渍，又用手电仔细照了照阿毛腿上的“伤口”和林晚后背的“灼伤”。
“爆炸？什么船？在哪里？”警官用生硬的中文问道，语气带着怀疑。
“不…不知道…呜呜…好大的火…轰的一声…我和弟弟在岸边玩…就被炸飞了…掉进河里…孩子…孩子伤得好重…求求您…送医院…他快死了…”林晚哭得声嘶力竭，涕泪横流，将一个遭遇飞来横祸、濒临崩溃的母亲/姐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她死死抱着阿毛，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剧烈颤抖。
也许是林晚那凄惨绝望的哭诉触动了恻隐之心，也许是阿毛那奄奄一息的样子确实可怜，又或许是法租界巡捕不想在辖区河岸处理尸体惹麻烦。那法籍警官皱着眉头和旁边的华捕低声商议了几句。
“送去圣玛利亚医院！快！”警官最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对身后两个年轻的华捕吩咐道，“处理一下！别死在这里！”
“是！长官！”两个华捕立刻上前，动作谈不上温柔，但还是将几乎昏迷的阿毛从泥泞里架了起来。另一个则去拉林晚。
林晚心中狂喜！圣玛利亚！正是沈砚舟之前被抢救的教会医院！离杏林堂不远！
她强忍着伤痛，装作虚弱无力地被巡捕搀扶起来，嘴里依旧不停地呜咽着“谢谢长官…救救孩子…”，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和路线。
巡捕叫来了一辆停在附近路口的、破旧的厢式警车。
林晚和阿毛被粗暴地塞进了散发着霉味和汗臭的车厢里。车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冰冷的雨水，也隔绝了部分视线。
警车引擎发出沉闷的咆哮，在雨夜湿滑的街道上颠簸前行。
车厢内一片漆黑，只有车窗外快速掠过的、被雨水模糊的霓虹光影。
林晚紧紧抱着依旧昏迷的阿毛，用自己的体温试图温暖他冰冷的小身体。
怀中的盘尼西林盒子如同烙铁，灼烧着她的神经。
时间！沈砚舟的时间不多了！
必须尽快脱身！
警车穿过法租界相对繁华的街道，朝着相对偏僻的圣玛利亚医院方向驶去。林晚的大脑飞速运转。
医院人多眼杂，是相对容易脱身的地方，但也是高桥特务可能渗透监视的场所。
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盘尼西林离开医院，安全抵达杏林堂？
车子终于在一个爬满常青藤的、有着高大十字架尖顶的灰白色建筑群前停下——圣玛利亚医院。
雨夜的医院显得格外肃穆和冷清。
林晚和阿毛被巡捕带下车，首接送进了灯火通明、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急诊大厅。刺眼的灯光让她有些不适应。
值班的医生和护士看到两个浑身泥污、伤痕累累、昏迷一个的“爆炸幸存者”，立刻忙碌起来。
“孩子腿部开放性伤口，失温严重！快！准备清创缝合，注射破伤风，保暖！”
“女士，你后背有严重烧伤！左臂…这像是枪伤？！”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男医生在检查林晚左臂时，发出了惊疑的询问！
枪伤！
这个词如同惊雷，瞬间让急诊大厅的气氛紧张起来！
两个原本准备离开的华捕立刻停住脚步，警惕地看向林晚！周围忙碌的护士也投来惊疑的目光！
完了！暴露了！
林晚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她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砰！砰！”
一连串沉闷的爆炸声，伴随着刺眼的火光，猛地从医院东侧围墙外传来！
巨大的声响震得玻璃窗嗡嗡作响！紧接着是密集如同爆豆般的枪声和日语、法语混杂的吼叫声！
“八嘎！抓住他！”
“站住！这里是法租界！”
“砰！砰砰！”
交火！医院外面发生了激烈的交火！
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两个华捕脸色大变，顾不上林晚，立刻拔出手枪冲向医院大门！值班医生和护士也惊慌失措，有的找地方躲藏，有的冲向窗边查看！
混乱！天赐的混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