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得太快,除了当事人和行临,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
行临一个急勒马,转身去拉照夜的缰绳。乔如意眼疾手快,身子一闪避开风凌石,加上行临及时将马撤离,这才免遭风凌石扎身。
可峡谷狭窄,就算再及时避让也不可能毫发无损,风凌石还是划伤了照夜的腿。照夜受惊了,突然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
峡谷的特殊地理环境,照夜的嘶吼声在整条河道上回荡,顿时引起其他马匹的不安。
行临喝道,“各自都抓好缰绳,别让马躁动。”
其他马匹还好,只是不安。但照夜是因受伤而受惊,惊恐程度难以平复,就见它开始横冲直撞,竟撞开了挡在前面的乌骓,生生从狭窄的河道冲了出去。
乌骓也受了惊,上半身几乎直立起来,发出嘶吼声,行临及时拉紧缰绳,回头喝了一嗓子,“你们不要乱,控制好马,注意风凌石!”
话毕就一声厉喝,“驾!”
乌骓如闪电般冲了出去,他去追乔如意了。
鱼人有都吓坏了,整个人俯在马身上浑身在抖,他胯下的马仍在不安躁动,幸好有周别帮忙控制。
沈确胯下的马匹受影响小,于是他的注意力都在陶姜的马匹上,尽量帮忙控制。
陶姜不擅骑马,马匹一动荡她就显得六神无主。沈确在她身后指挥,“腿夹住!不要乱,缰绳抓紧了,记住我教你的!”
“怎么办?我感觉我要掉下来了!”陶姜没历经这遭,一时间慌了。
沈确,“别怕,我在后面控着呢,就算你摔下来我也能接住你!”
陶姜哭丧着脸,“拽那一下子也挺疼啊……”
沈确:……
这厢,照夜已经一路狂奔,铁蹄震荡,岩壁两侧的风凌石簌簌而落。
乔如意抓紧缰绳,双腿马腹,腰背如弓弦般绷紧,长发被风吹乱,可她的眼神却冷静地可怕。
乌骓在身后急追,行临骑于马背之上伸手打了个口哨。
以往,只要是口哨声响起,不管是照夜还是乌骓,甚至是马场上其他的马匹都会听话。
可今日不同,照夜就像是被蒙了双眼和双耳似的,一直在嘶吼狂奔,跟中了邪似的。
这完全不是照夜的秉性,虽是烈,可也不娇气,不会因为一个腿伤就大失分寸。
幸好前方的河道拓宽了,行临策马急赶,几乎快要与乔如意并行。
乔如意大喊,“这马不对劲!”
跟行临意识到的情况一模一样。
行临策着马,“缰绳勒到最紧!”
“不行,已经勒不动了。”乔如意的指关节都泛着白,喝了一嗓子。
“你一脚踩紧蹬片,把手给我,准备换马!”行临说话的功夫,两匹马已经齐头并进了。
乔如意也是聪明,一下领悟。她左脚踩紧马镫,右手攥紧缰绳,当乌骓从她的左侧冲过来时,她一伸左手。
行临单手控住缰绳,两马贴近时,他及时抓住乔如意伸过来的手,似铁钳般的力量紧扣。
风呼啸,他臂膀肌肉暴起,一个用力就将乔如意从马背上提起。乔如意顺势一个转身跨骑,踩着马镫的左脚一松,她便安然坐在了乌骓的背上,照夜一路狂奔向前。
“搂紧我。”行临滚烫的呼吸落她耳畔,嗓音虽是低沉,但仔细分辨还有些许颤意。
乔如意即使坐在马背上也是懵的,下意识搂紧他的腰,脸紧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隔着衣料能清晰感受到男人心脏擂鼓般的震动。
行临腾出一手,从鞍包里掏出一枚哨子,抵在唇边。
哨子声十分尖锐,落进耳朵里像根刺似的,顿时扎疼了乔如意。
就见已经狂奔在前的照夜陡然扬起前蹄,上身几乎直立。乔如意转头去看,这一刻才明白行临要她立刻换马的原因。
依照夜目前这个直立角度,哪怕是个经验十足的人都保不齐会坠马,更何况她尚且算是骑马的小白。
必然会翻身坠马,极可能就死伤马蹄之下。
但这哨声过后,照夜虽说做了最后的歇斯底里,然而渐渐的就平静了下来。它在原地踏着步,鼻子里喷气,还不停地晃动着脑袋。
包括乌骓在内,其他的马匹也安静了下来,就是同照夜一样,时不时地甩一下头。
乔如意也恢复了理智,刚刚在照夜背上的时候,所有的冷静都像是回光返照似的,之后大脑着实空白了挺长时间。
“没事了。”行临的嗓音低低的,落在她耳畔。
乔如意这才意识到他俩目前的姿势。
面对面的坐姿,她双臂还紧搂着他的腰。
这可真是暧昧得很呢。
乔如意松开了手,却无处安放的。她清清嗓子,“我能下去了吗?”
行临微微偏脸,垂眼看她,“腿不软?”
“肯定还软点,但咱俩这个姿势挺尴尬。”乔如意说。
行临浅笑,“没看出来你有多尴尬,刚刚换马的时候挺利落。”
“照影视剧里的常规操作,你不该一下把我拎到马背上,咱俩是背对背的姿势?”乔如意事后算账。
行临看着她,“那种纯粹是为了视觉好看,实际操作性很低,而且你很容易受伤。”
乔如意想想也是。
身后,沈确带着陶姜、周别和鱼人有赶上来了,小心翼翼避开风凌石。
当沈确瞧见行临和乔如意同乘一匹马还是这个姿势时,脸色一时间不大好看,他皱眉,“行临,你受没受伤?”
乔如意偏头瞅了沈确一眼,呵,真逗了。
陶姜也瞧见这幕,她问乔如意有事没事,可真是谁的朋友谁关心。
周别一点都不担心行临,他也关心乔如意,但一脸敬佩,“如意你也太厉害了,马惊成那样你都很冷静。”
乔如意微微一笑,“承让。”
心说,娘咧,我腿肚子还在攥筋呢。
行临先翻身下马,然后朝着乔如意一伸手。乔如意挺了挺腰杆,将手递给了他。
开玩笑呢,众目睽睽之下,她总不能失礼于人前吧。
但她忘了自己没踩马镫,刚想学着跟行临一样潇洒翻身下马,脚就一下踩空,整个人就往下栽。
她的脑袋忽悠一下:完了。
但悲惨的一幕没发生。
就觉一条结实的手臂猛地将她揽住,下一秒她就双脚着地了。
乔如意仓皇抬头,对上行临似笑非笑的神情,他的手臂还圈着她的腰。他低低说,“注意点。”
换做其他姑娘,就这般林林种种的该害羞了。乔如意则抬手拍了拍行临的肩膀,“甚是孔武有力。”
照夜的腿伤不严重,被风凌石划了一道。
行临在为照夜处理伤口时,照夜乖得很,跟刚刚的暴躁形成极端对比。乌骓在照夜旁来回来地走动,似乎在担心照夜的伤口。
伤口被很快清理了,又上了些药粉。
乔如意带着几人回来时,照夜腿上的药粉已吸收。
因为突然状况,六人不得不暂停脚步。趁着行临给照夜处理伤口的空挡,乔如意又折回刚刚发生情况地方查看。
当时是鱼人有的一嗓子引来后续马匹惊吓事件,鱼人有事后战战兢兢跟乔如意说,“我看见有个人贴着岩壁走,扁扁的,就像一层人皮似的……我不确定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所以……”
所以就抑制不住地惊叫,这一叫果然出事。
在临穿越谷底之前,行临就叮嘱过大家,古河道干涸,两侧岩壁经数百年风沙侵袭已经变得十分脆弱,所以骑马经过时尽量保持安静,因为一旦有震动,风凌石就会经受不住力道而坠落。
数百家形成的风凌石就跟雅丹堆里的一样锋利,一块两块的倒还好,可数十数百块砸下来,那穿越峡谷的人就会死路一条。
鱼人有哪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控制不住,就是想喊!”
他还挺委屈的,“跟在帐篷里看见奇怪人不一样,当时我是吓得喊不出来的。”
乔如意去看了一圈。
沈确也跟去了,他看得比乔如意还仔细。
等回来时,行临见诸位的脸色便猜出大概了。
“没有发现?”
乔如意点头。
行临又看向沈确,沈确也点点头,“一点痕迹都没有。”
鱼人有闻言立马抬手做起势状,“我真的看见了,我没必要骗你们!”
周别迟疑,“你确定没看错?是不是之前受了惊吓留下后遗症了?”
这话没有嘲讽和责怪之意,纯粹的就是担心。鱼人有也听得出来,所以没有恼羞成怒,只是脑袋晃得更厉害了。
“没看错,绝对没看错,而且我也敢肯定,发出惊叫声绝对不是我的意思。”
陶姜闻言不解,“不是你的意思那是谁的意思?”
鱼人有一怔。
乔如意一下反应过来,“你想说,刚刚就像有人替你叫了,是吗?”
鱼人有听了之后猛点头,“没错”
周别听得一脸懵,“等等,什么叫替他叫了?明明就是他的声音,其他人也没出声。”
沈确一脸严肃,一字一句说,“是他看见的那个东西,替他叫的。”
很难得,他替鱼人有说了话。
除了行临,其他人闻言都大吃一惊,鱼人有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陡然变得煞白。
乔如意一下反应过来,追问鱼人有,“你再好好回忆一下,当时你到底出没出声?”
经过众人这么一复盘,鱼人有懵态的脑子也开始运转了,乔如意这么一问,他一下抓住了关键,“我没出声!”
当时他只觉得喉咙在滚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这是他吓极了之后的反应,后来就是一声惊叫,他以为是自己发出来的,但现在再去回忆,他敢肯定那声音绝对不是自己的!
受过惊吓之后,他喉咙很紧,紧到他想大口喘气都困难。
陶姜觉得胳膊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倒吸凉气,“也就是说,是岩壁上那个像人的东西学了鱼人有的声音?”
“是人皮,不是人!”鱼人有呼吸急促,眼珠子瞪老大,现在当时的林林种种他都记起来了。“如果是人的话就算贴在上面走也是立体的吧?那东西就像张人皮,紧紧贴在岩壁上面。”
周别听到头皮都发麻,“那东西学你的声音做什么呢?”
鱼人有说不上来。
倒是乔如意,面色凝重地说,“那个东西想叫咱们去死。”
两侧都是风凌石,像行临叮嘱的那样,一旦真都砸向他们必死无疑。那东西利用鱼人有的惊吓模仿他的声音,引起震动导致风凌石坠落,照夜受惊狂奔,继而引发其他马匹的惊恐。
一旦其他马匹也跟照夜一样群起暴动,那后果不堪设想。
幸好前有行临后有沈确,这才稳住了情况,没让风凌石集体坠落。
大家也都想到了这点,全都狠狠地捏了把汗。
乔如意又问鱼人有,“跟你在雅丹那晚看见的东西一样吗?”
鱼人有十分肯定,“不一样!”
但诡异程度都差不多了。
陶姜的呼吸加促,“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乔如意却看了看沈确,又将目光落在行临脸上。陶姜一瞧这架势,心里明镜了,“你俩知道,对不对?跟黑沙有关?”
沈确向来跟他们这波人不对付,如果不是知道详情怎么会为鱼人有说话?
沈确不语,眼神看似为难。
就在乔如意以为行临又像以往那样沉默是金时,不想这次行临很干脆地开口了。
他将药包收好,起了身,“鱼人有看见的应该是人形石皮。”
人形石皮?
这个词乔如意没听过,陶姜、鱼人有甚至是周别都一脸懵。
“字面意思?”乔如意又问。
行临点头,“对,就是字面意思,”
陶姜不解,“石头还有皮?”
“寻常石头当然没有,但这里环境特殊,千年前是水草丰盈的河道,两侧岩壁更是水中微生物的寄生体,哪怕河道干涸,又经数百年的风沙侵袭,但依附在岩壁上的微生物还在,它们形成了石皮,如同岩壁的衣服。可为什么会呈现出人形……”
行临顿了顿,眉眼几许锋利,坦诚相告,“的确是跟黑沙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