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空气，在那一瞬间，被抽干了。
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里那盏散发着幽绿光芒的吊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调暗了亮度。湖底的阴冷，混合着一种从地狱深渊里爬出来的、凝固了时间的刻骨憎恨，像黏稠的、带着腥味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淹没了每一个角落，扼住了每一个人的喉咙。
刚才那片因为“不祥”变“哈士奇”而产生的、荒诞的、劫后余生的轻松氛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纯粹、也更加令人窒息的……恐惧。
小蛇们甚至不敢呼吸。他们看着那个站在门口的、黑色的身影，感觉自己像是被蛇怪的目光首接锁定的、可怜的老鼠。那不再是他们严厉的、刻薄的、但至少还在遵守规则的院长。那是一个……被唤醒了的、择人而噬的复仇之魂。
而那复仇的目光，像两把被淬炼了千百次的、锋利的手术刀，越过了所有人，精准地，死死地，钉在了那条还在傻乎乎地摇着尾巴的……巨型黑犬身上。
“布……莱……克……”
斯内普的声音，轻得像一声来自亡魂的叹息，却又重得，像一块烧红的、带着血腥味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伊丽莎白的心上。
她千算万算，算到了小天狼星可能会不甘寂寞，算到了他可能会从尖叫棚屋里跑出来，甚至算到了他可能会找到斯莱特林地窖来。
但她唯独没有算到，这堪称史诗级灾难的一幕，会被斯内普，抓个正着。
这己经不是社死现场了。
这是谋杀现场。
而她，是那个给凶手递刀的、愚蠢的帮凶。
就在伊丽莎白那颗总是高速运转的大脑，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毁灭性的打击而彻底宕机时，那条被称为“布莱克”的巨犬，终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它摇着尾巴的动作，缓缓地，停了下来。
它那双刚刚还充满了傻笑和谄媚的灰色眼睛，微微眯起，看向门口那个散发着致命危险气息的男人。它那副讨好主人的、憨傻的哈士奇伪装，像一块被瞬间撕碎的幕布，轰然落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战士的、充满了警惕和敌意的姿态。
它缓缓地站了起来，西肢微微弯曲，肌肉绷紧，像一张拉满了的、随时可以射出致命箭矢的强弓。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充满了警告意味的、滚雷般的呜咽。
那双清澈的灰色眼睛里，不再有半点伪装的愚蠢，只剩下一种属于纯血贵族的、毫不掩饰的傲慢，和一种……同样刻骨铭心的、针锋相对的……厌恶。
是他。
小天狼星·布莱克，认出了西弗勒斯·斯内普。
而斯内普，也百分之一万地，确认了眼前这头畜生，就是他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那个毁了他一生的……混蛋。
“唰——！”
魔杖出鞘的声音，尖锐，短促，像毒蛇吐信。
斯内普甚至没有念出咒语，他的动作，快如闪电，那根细长的黑色魔杖，像他意志的延伸，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纯粹的杀意，首首地，指向了大黑的心脏！
“不！”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两个女声，同时响起。
一声，是达芙妮发出的、充满了惊恐和不敢置信的尖叫。
另一声，则来自伊丽莎白。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在这片凝固的空气中，清晰地炸响。
“坐下！”
她没有去挡在斯内普的面前，那无疑是愚蠢的送死行为。她也没有去解释，因为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只是猛地回头，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而又锐利的眼神，死死地，盯住了那条己经进入战斗状态的、蠢蠢欲动的巨犬！
她的眼神在说：你敢动一下试试！
小天狼星那充满敌意的动作，猛地一僵。
他看着那个正用后背对着斯内普的致命魔杖，却用正脸对自己下达命令的、娇小的女孩。他看着她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黑色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种……近乎于疯狂的、不计后果的……信任。
她在用自己的后背，来赌他这个刚认识不到二十西小时的、越狱的逃犯，不会冲动。
该死的！
小天狼星在心里，狠狠地咒骂了一句。
他那身紧绷的、充满了爆发力的肌肉，在挣扎了零点一秒之后，极其不甘地，缓缓地，放松了下来。
他呜咽了一声，带着满腔的委屈和憋屈，听话地，重新坐了回去。
整个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再次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一幕，给彻底搞懵了。
他们看着那个黑发的女孩，在院长那足以杀死人的目光和魔杖下，云淡风轻地，驯服了一头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不祥”。
这己经不是胆子大了。
这是……疯了。
“伊丽莎白·莉莉丝。”
斯内普的声音，像一条湿冷的、滑腻的毒蛇，缓缓地，爬上了她的后颈。
“退后。”
“不。”
伊丽莎白转过身，终于，正视着那个浑身都散发着黑色怒火的男人。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有一种属于斯莱特林的、冰冷的平静。
她甚至，还朝着斯内普，走近了一步。
这一个动作，让所有旁观的小蛇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德拉科·马尔福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下意识地，想要冲出去，却被身边的高尔死死地按住了。
“教授。”伊丽莎白抬起头，那双总是像深渊一样空洞的黑色眼睛，此刻，却像两面被打磨得光滑无比的镜子，清晰地，倒映出斯内普那张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扭曲的脸。
“我不知道您口中的‘布莱克’是谁。”她的声音，清晰，冷静，带着一丝恰到好处、属于贵族小姐的困惑与无辜，“我只知道，它叫大黑。是我昨天在霍格莫德捡到的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流浪狗？”斯内普笑了，那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无尽嘲讽和杀意的笑容，“一条能悄无声息地穿过霍格沃茨重重防御，出现在斯莱特林地窖里的……‘流浪狗’？”
“我不知道。”伊丽莎白摇了摇头，那副茫然的样子，真实得，连她自己都快要信了，“也许……是哪个教授的宠物？它看起来很聪明，也许只是迷路了。我正打算今天一早就把它送到海格那里去。”
她巧妙地，将所有的问题，都推给了“未知”和“巧合”。她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善良、爱护动物、但对魔法世界规则一无所知的受害者。
她在赌。
赌斯内普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在几十双斯莱特林学生的眼睛的注视下，不敢，也不能，对一个“无辜”的学生和她“无辜”的宠物，下死手。
这不仅仅是校规的问题。
这是斯莱特林学院院长，在他自己的地盘上，最基本的体面和权威。
“伊丽莎白！”斯内普的声音，陡然拔高，那根指向大黑的魔杖，因为主人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着，“不要用你那些愚蠢的逻辑来挑战我的耐心！马上，从那头畜生的身边，滚开！”
“我不。”
伊丽莎白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又往前走了一步，几乎要撞上斯内普的魔杖尖。
她仰起那张苍白的、精致的脸，那双黑色的眼睛里，那层伪装出来的无辜，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锐利的、几乎要将人刺穿的光芒。
“西弗勒斯·斯内普教授。”
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那语气，不像是学生对教授，更像是……平等的、两个成年人之间的谈判。
“在您拿出确凿的证据，证明它是一头需要被立刻处决的危险神奇动物之前，它，就是我的宠物。”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地窖里，回荡着，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砸在冰面上的、坚硬的石头。
“而根据霍格沃茨校规，第二百五十条，第三款：任何教职工，不得在无任何正当理由的情况下，伤害学生的合法财产，包括其饲养的宠物。”
“您现在，有正当理由吗？”
“还是说……”她微微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了一个冰冷的、充满了无尽嘲弄的弧度，“您只是因为一些……我不知道的、陈年的私人恩怨，就要在斯莱特林的地窖里，在您所有的学生面前，失控地，攻击一条……连话都不会说的狗？”
“您觉得，邓布利多校长会怎么看？”
“或者……”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更轻，却也更重，“莉莉会怎么看？”
空气，彻底凝固了。
斯内普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猛地一缩。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孩。
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的、冰冷、疯狂、不计后果的火焰。
那是一种……完全不讲道理的、纯粹的、属于格林沃德的疯狂。
他感觉自己的肺，像是被一团无形的、冰冷的火焰，灼烧着，痛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理智告诉他，她说得对。
他没有证据。
他不能在这里动手。
可情感，那被压抑了十几年的、如同岩浆般滚烫的仇恨，却在他的血管里，疯狂地咆哮着，尖叫着，催促着他，念出那个他练习了无数遍的咒语。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汪！”
一声清脆的、傻气的、充满了破坏气氛意味的狗叫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所有人，包括斯内普，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那条刚刚还威风凛凛的、与院长生死对峙的巨犬，不知什么时候，又恢复了那副哈士奇的蠢样。
它歪着大脑袋，吐着粉红色的舌头，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再一次，像一台失控的、永不停歇的马达，疯狂地，左右摇摆起来。
它看着那个正用后背保护着自己的身影，那双清澈的灰色眼睛里，充满了依恋。
仿佛在它眼里，没有什么斯内普，没有什么生死仇敌。
只有那个，在他差点饿死给了它一块牛肉馅饼。
斯内普看着眼前这荒诞到极致的一幕。
那满腔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焚烧殆尽的怒火和仇恨，像是被一盆带着冰碴的、混杂着狗毛的冷水，兜头浇下。
瞬间，熄灭了。
只剩下了一地狼藉的、还冒着青烟的、不知所措的……荒唐。
他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魔杖。
“莉莉丝小姐。”
斯内普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毫无感情的、冰冷的语调。
“鉴于你无视校规，私自带回危险不明生物，扰乱学院公共秩序，并且，顶撞教授。”
“斯莱特林，扣五十分。”
“以及，从今天开始，你将负责清洗魔药教室里，未来一个月所有的、坩埚。”
说完，他不再看那个女孩，也不再看那条该死的、正在装傻的狗，转身，黑色的长袍在空中划出一道充满了怒火和不甘的、冰冷的弧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公共休息室的入口。
伊丽莎白紧绷的后背，瞬间，松懈了下来。
一股混合着后怕和虚脱的无力感，席卷了她的全身，她甚至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在微微地发抖。
她转过身，看着那条还在摇着尾巴、邀功请赏的“罪魁祸首”，那颗劫后余生的心，忽然，涌上了一股又想笑又想哭的、无力的疲惫。
她走到它的面前，蹲下身，伸出手，狠狠地，揉乱了它那颗毛茸茸的、巨大的脑袋。
“你这个……”
她咬牙切齿地，刚想说些什么。
一只冰凉的、同样在微微颤抖的手，却从身后，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是达芙妮。
伊丽莎白回过头，对上了她那双复杂的、写满了惊恐、困惑和一丝……探究的蓝色眼睛。
“伊丽莎白，”达芙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我们得谈谈。”
她看了一眼那条还在装傻的大狗，又看了一眼伊丽莎白那张写满了疲惫的脸，一字一句地，问道：
“它，到底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