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土地比远看时更加诡异。每走一步,靴子都会陷进那种像血肉般柔软的土壤里,发出令人不适的"咕啾"声。我握紧口袋里那把生锈的钥匙,齿痕间的种子不知何时己经长出了细密的根须,缠绕在我的手指上。
河岸边那个根须组成的人形始终跟在我身后三米处,保持着诡异的同步。它的"脚步"没有声音,只是在的土壤上留下一串发光的黏液痕迹,像某种巨型蜗牛爬过的痕迹。
"你是什么?"我第三次回头问它。
这次它停下脚步,根须组成的手臂缓缓抬起,指向远处一座歪斜的木屋。屋顶上长满了血红色的苔藓,烟囱里冒出的不是烟,而是不断扭动的菌丝。
走近时我才发现,木屋周围的栅栏根本不是木头——那是一根根人类的腿骨,用发黑的藤蔓捆绑在一起。骨栅栏上挂着十几个锈迹斑斑的铁笼,每个笼子里都放着一颗正在发芽的人类头骨。
"进来吧,小叛徒。"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我等你父亲的血脉等了十七年。"
推开门的那一刻,扑面而来的腐臭让我胃部痉挛。屋内没有灯,唯一的光源来自墙上那些发光的人皮——至少我认为那是人皮,上面用某种荧光液体绘制着复杂的星图。
屋子中央坐着一个……东西。它有着人类的躯干,但下半身完全由萝卜根须组成,像一株诡异的盆栽。它的脸像是被强行缝合在一起的——左半边是布满老年斑的人类皮肤,右半边却是粗糙的萝卜表皮,那只萝卜材质的眼睛正渗出橙色的汁液。
"坐。"它指了指对面的人骨椅子。我注意到它的手指己经部分木质化,指甲变成了坚硬的角质钩。
"你就是守墓人?"我没有动,"学者临死前让我来找你。"
它发出一种介于咳嗽和嗤笑之间的声音:"那个蠢货终于死了?很好。"它蠕动着根须移动到墙边,从人皮星图后面取出一个铁盒,"你父亲留给你的。"
铁盒打开时,里面的东西让我浑身血液凝固——那是一把老式转轮手枪,枪身上刻着我的名字,而子弹……子弹竟然是六颗结晶的盐块。
"盐弹。"守墓人用木质化的手指抚过枪管,"唯一能杀死女王的东西。"
守墓人从铁盒夹层取出一台老式录音机。按下播放键后,父亲的声音让我的心脏狠狠抽痛:
"宴宴,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红土地己经开始侵蚀我们的世界。1998年那晚,我们偷走的不只是女王的核心,还有她生育后代的能力。她需要你的身体作为容器..."
录音突然被一阵尖锐的干扰音打断。守墓人暴躁地拍打机器,后半段变得支离破碎:
"……种子钥匙……打开温室……阿树不是孩子……盐弹必须射向……"
"你父亲总是说一半藏一半。"守墓人关上录音机,它的萝卜右眼突然裂开一条缝,里面钻出几根细小的触须,"就像他当年只偷走了一半的心脏。"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倒地发出巨响:"什么心脏?"
守墓人缓缓扯开自己的衣襟——在它人类左胸的位置,有一个巨大的空洞,边缘布满齿痕:"你父亲带走的是女王的心脏,而我的这一半……他用来封印了你的记忆。"
仿佛回应这句话,我的后颈突然传来剧痛。守墓人用根须缠住我的手腕:"看镜子!"
墙上挂着的一面铜镜里,我的后颈浮现出一个与阿树一模一样的发光印记——只是我的图案更复杂,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
"这不是什么诅咒。"守墓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这是坐标,标记着两个世界重叠的位置。"
疼痛中,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 五岁那年,父亲在我后颈注射的"疫苗";
- 每次搬家前,他都会在我卧室墙上画的奇怪符号;
- 还有那个雷雨夜,母亲哭着把我塞进衣柜时说的话:"别让它们找到你的味道……"
铜镜突然裂开一道缝,一只人类的眼睛从裂缝后面盯着我。守墓人立刻用根须刺向镜子,里面传来一声惨叫,黑色的液体从裂缝中渗出。
"它们找到我们了。"守墓人扔给我一个装满盐弹的腰带,"拿上枪,去温室。钥匙孔在最大的那株人面花下面。"
冲出木屋时,整个红土地都在沸腾。那些原本偶尔鼓起的气泡现在疯狂地爆裂,每个气泡里都钻出一只由根须组成的"手"。天空中的紫色太阳开始渗出黑色的液体,像溃烂的伤口流脓。
温室在农场最深处,看起来像半个透明的头骨扣在地上。门口确实有一株巨大的人面花——它的花瓣由半透明的人皮构成,花心是一张不断变换表情的人脸,时而哭泣时而狞笑。
钥匙插入的瞬间,人面花发出刺耳的尖叫。温室的"门"其实是一张突然张开的巨口,锋利的牙齿上挂着腐烂的肉屑。
里面的景象让我窒息:
数百个培养罐排列在温室中央,每个罐子里都漂浮着一个人类——他们全部长着和我相似的脸。最近的罐体标签上写着:"林宴-97号,记忆清除程度87%"
"欢迎回家,本体。"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转身举枪,却看见阿树——不,是己经完全萝卜化的王子站在控制台前。他的身后,十几个培养罐己经被打碎,粘稠的培养液流了一地。
"父亲没告诉你吗?"王子微笑着说,他的声音现在和录音里的父亲一模一样,"你才是第一个成功的克隆体,唯一能承受女王核心的容器。"
盐弹上膛的声音在死寂的温室里格外清脆。
"告诉我,"我瞄准他眉心,"真正的林宴在哪里?"
王子笑得更开心了,他指了指温室最深处那个最大的培养罐——
罐子里漂浮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她的胸口嵌着半颗正在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