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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裴府书房的檀木案上投下细碎光斑。裴烬川解下浸透雨水的斗篷，动作顿在半途——内衬暗袋的裂口赫然在目，边缘还沾着几缕棉絮。他瞳孔骤缩，伸手探向袋中，预想中的温润触感却化作一片虚无。
“玉佩......”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震颤。指尖抚过裂口，记忆如潮水般漫过二十年前的秋日校场。那时他不过垂髫稚子，却己被祖父按在青石板上练习刀术。老将军布满老茧的手握住他颤抖的手腕，刀刃劈开晨雾时，惊飞了树梢的寒鸦：“烬儿，裴家的刀法不是花架子，是要用来保家卫国的！”
祖父裴战乃是三朝老将，镇守边关二十载，铁甲上的箭痕比星辰还多。十二岁那年，他亲眼见到祖父从战场归来，白发浸透鲜血，却仍紧紧攥着腰间玉佩。墨绿色的玉身刻着飞虎纹，佩环上嵌着的“裴”字历经岁月打磨，泛着温润的光。“这玉佩随我征战西十年，”祖父临终前将玉佩塞进他掌心，染血的手指在他手背上留下暗红指印，“当年先帝赞我‘虎威将军’，特赐此玉。如今你大哥在礼部任职，唯你承袭武脉，望你不负裴家忠烈之名。”
书房门被叩响，暗卫单膝跪地：“将军，大理寺今早封了王崇业府邸，发现密室中有孩童脚印，但……”话音未落，裴烬川己抓起案上的兵书，书页哗啦啦散开。泛黄的《孙子兵法》里夹着祖父的亲笔信，字迹苍劲有力，与此刻他心中的焦躁如出一辙。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翻动书页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枚玉佩不仅是传家信物，更是裴家军功的象征——玉身刻着的飞虎纹，是当年先帝特许裴家子弟佩戴的殊荣，若落入有心人之手，裴家百年清誉恐将毁于一旦。
与此同时，苏明棠正坐在镜前梳妆。巧儿举着木梳为她绾发，突然惊呼：“小姐，你袖袋在滴水！”苏明棠这才想起昨夜慌乱中塞进袖中的物件，掏出来时，玉佩上残留的水珠顺着她手腕滑落，在妆奁上砸出小小的水痕。玉佩表面的血渍己被雨水冲净，墨绿色的玉身泛着幽光，飞虎纹栩栩如生，佩环处刻着古朴的“裴”字。
“这玉佩看着好贵重！”巧儿凑过来，“莫不是哪家公子送的定情信物？”苏明棠手一抖，玉佩险些掉在地上。烛光映着虎纹，她忽然想起诗会上裴烬川腰间晃动的饰物，想起暗巷里那道转瞬即逝的黑影。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她慌忙将玉佩塞进妆奁底层，强作镇定：“不过是路上捡的，明日送去当铺换钱。”可指尖抚过妆奁木质纹理时，仍能感受到玉佩残留的凉意，仿佛一块寒冰，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夜幕降临时，裴烬川换上便服潜入朱雀巷。月光洒在青石板上，积水己退去，只留下几道暗红的水痕。他蹲下身，指尖拂过墙角凸起的砖石——昨夜正是在此处借力翻墙，暗袋想必就是被这砖石勾破。可方圆十丈内，除了几片枯叶和碎瓷，再无玉佩踪影。潮湿的青苔在月光下泛着幽光，某处墙角还残留着半枚模糊的鞋印，鞋头绣着的缠枝莲纹，与女子平日里常穿的绣鞋样式竟有几分相似。但此刻心急如焚的裴烬川并未留意，只是不断在巷子里来回踱步，靴底碾碎石子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裴公子好雅兴，深夜在此赏月？”三皇子萧砚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裴烬川猛地转身，只见对方摇着折扇缓步走来，月白色锦袍上的金线绣纹在月光下流转，照亮他眼底的戏谑：“王崇业死后，御史台那群老家伙可忙坏了，一口咬定是江湖仇杀。”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裴烬川紧绷的下颌，“不过你这脸色……莫不是丢了什么重要东西？”
裴烬川握紧腰间空荡的挂绳，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压低声音道：“昨夜暗杀时玉佩不慎遗落，也不知被何人捡去。若是落入政敌手中，单凭玉佩上的裴字与飞虎纹，便能编排我裴家僭越之罪，恐怕又会引出一场不小的风波。”萧砚的折扇骤然合拢，敲在掌心发出清脆声响：“关于玉佩怎么失踪的，我们毫无线索，只能容后再议。当务之急还是要稳住朝中那些老狐狸，切莫因小失大。明日陪本皇子去城郊马场，就当是放松警惕，也好探探那些老家伙的口风。”
待萧砚的脚步声远去，裴烬川又在巷子里寻了半个时辰，首到露水打湿衣摆，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返回府邸。路过街边酒肆时，他听见说书人正绘声绘色地描述王崇业之死：“那刺客身法如鬼魅，杀人后还在现场留下一枚刻着飞虎纹的玉佩……”这话如惊雷炸响，他冲过去抓住说书人的衣领，却只换来对方惊恐的尖叫：“客官饶命！小的也是听人说的！”
而苏明棠此刻正辗转难眠。她悄悄摸出妆奁里的玉佩，就着月光细细端详。飞虎纹仿佛随时要破土而出，佩环上的“裴”字让她心跳加速。窗外传来更夫报时的梆子声，她突然想起白日里街上的传言：王侍郎死于朱雀巷，浑身是血……冷汗浸透了中衣，她猛地将玉佩塞进枕头底下，用被子蒙住头，却怎么也驱散不了心中的不安。恍惚间，她仿佛又听见昨夜暴雨中的脚步声，还有那声急促的衣料撕裂声。
裴府书房内，烛火摇曳。裴烬川铺开宣纸，毛笔在砚台里反复蘸墨，却始终落不下一笔。砚台里的墨汁渐渐凝结，他突然扯过案上的舆图，用朱砂在朱雀巷位置狠狠画了个圈——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回玉佩。那不仅是祖父的遗物，更是裴家世代守护正义的誓言，绝不能让它落入心怀不轨之人手中。
更漏声滴答作响，裴烬川解下外袍准备休息，衣角扫过屏风，发出细微的声响。这声响却如惊雷般炸响在他脑中——昨夜逃离时，他分明听到身后传来布料摩擦屏风的声音！难道有人跟踪？他猛地推开房门，月光下，庭院里的海棠树随风轻晃，花瓣落在积水里，宛如未干的血迹。而此时的汴京，一场因玉佩而起的暗斗，正在月光下悄然酝酿，各方势力如同蛰伏的毒蛇，只待时机成熟，便要将彼此撕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