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染苏府朱门时,苏明棠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细碎的声响。她攥着腰间玉佩,指节泛白,想起白日里大皇子萧瑾在御花园说的那句 "侧妃之位,苏小姐可有意?",后颈仍泛起细密的冷汗。绣楼前的灯笼在穿堂风中摇晃,将她的影子拉得扭曲又漫长,像极了深宅里无数被困女子的剪影。
"小姐!老爷夫人都在花厅候着。" 贴身丫鬟巧儿举着油纸伞冲过来,声音里带着异样的颤音。苏明棠抬头,看见母亲谢清晏正隔着雕花窗棂张望,鬓边银步摇随动作轻晃,像极了被惊起的燕雀 —— 那是她十五岁及笄时,父亲送的礼物。
花厅内弥漫着沉水香,红泥小火炉上的青瓷壶 "咕嘟" 作响。父亲苏文哲的官服搭在紫檀椅上,露出内衬补丁 —— 这个在吏部以清廉著称的尚书大人,此刻正对着她腰间的玉佩皱眉,獬豸补子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说说吧," 苏文哲的翡翠扳指敲在案上,"御花园里闹的哪出戏?大皇子的人刚走,说你在宴上拒婚时拿出了裴将军的玉佩。"
苏明棠深吸一口气,袖中藏着的帕子早己被攥成一团。她想起穿越初至时,曾在街角见过裴烬川治军的场景:他骑在黑马上,玄甲映着夕阳,腰间玉佩随动作轻晃,飞虎纹清晰可见。而她手中这枚赝品,是三日前让巧儿在市井找匠人仿的。
"女儿不想嫁给皇子做侧妃。" 她首视父亲的眼睛,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我想嫁的,是能让我自主命运的人。"
谢清晏手中的茶盏 "当啷" 落地,碎瓷片割破她的指尖:"明棠!你可知裴将军是禁军统领,手握西城卫戍大权?大皇子若因此迁怒……"
"母亲," 苏明棠打断她,"您当年嫁入苏家,可曾问过自己愿不愿意?" 这句话像块重石投入湖面,谢清晏瞬间惨白了脸。苏文哲的手指在案上敲出急促的节奏,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更夫敲过二更时,苏明棠仍在绣房辗转难眠。月光透过窗棂,将玉佩的影子投在帐幔上,飞虎纹张牙舞爪,像极了裴烬川看她时的眼神。她摸出藏在枕下的市井话本,扉页夹着张从裴府门缝里捡到的纸条:"明日申时三刻,西校场见。"
申时三刻,西校场的点将台上,裴烬川正在演练陌刀。苏明棠攥着玉佩躲在旗杆后,看着他的刀刃劈开空气,惊起一群麻雀。他的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腰间挂着的玉佩与她手中的赝品一模一样。
"苏小姐," 裴烬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躲够了么?"
她转身,看见他卸去头盔,额角沁着汗珠,眼神比在朝堂上柔和几分。"裴将军可知,我今日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 她举起玉佩,心跳得厉害。
裴烬川挑眉,陌刀重重插在地上:"说我是你未婚夫婿,还拿出了假玉佩。" 他忽然逼近,雪松气息笼罩住她,"苏小姐胆子不小,敢拿本将的名声做赌注。"
苏明棠后退半步,撞上旗杆:"我若不这么做,此刻怕是要被锁进东宫侧殿了。" 她想起大皇子府的朱漆大门,那颜色像极了鲜血,"裴将军难道不想知道,大皇子为何急着娶我?"
裴烬川的眼神骤然冷下来:"他想拉拢吏部,卡住京察的脖子。" 他从袖中掏出份密报,"今早收到消息,太子党打算在京察前制造事端,转移视线。"
她翻开密报,里面夹着张吏部官员的名单,父亲的批注写着 "考成法漏洞"。"所以你需要我父亲的支持," 她抬头看他,"而我需要你做挡箭牌。"
裴烬川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赞许:"聪明人。" 他从腰间摘下玉佩,放在她掌心,"明日我会让全城都知道,这枚玉佩是我亲自给你的。"
苏明棠望着手中两枚相似的玉佩,忽然明白:"你早就知道我拿的是假的,却任由我在皇上面前撒谎。"
"因为你我都需要这场戏。" 他转身望向演武台,"大皇子的人己经盯上你,从今日起,你我便是未婚夫妻。苏小姐,可愿意陪我唱这出戏?"
夜漏滴到第五声时,苏明棠站在苏府门口,看着裴烬川的马车绝尘而去。巧儿捧着件披风追出来:"小姐,裴将军落下的!"
她展开披风,发现内衬绣着细密的飞虎纹,与她的玉佩纹路一致。披风口袋里掉出张纸条,上面写着:"明日卯时,来我书房。" 字迹力透纸背,最后那个句号洇开小片墨渍,像极了他铠甲上的血痕。
次日清晨,裴府书房内,檀木案上摆着半卷《大盛军制》。裴烬川指着地图上的西城卫戍图:"大皇子的人想调走我的兵," 他用朱砂笔在城西画了个圈,"而你父亲的考成法,能卡住他们的粮饷。"
苏明棠望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想起前世玩过的策略游戏:"所以我们需要让所有人相信,苏裴两家己经绑在一条船上。" 她摸出自己的假玉佩,与他的真玉佩并排放着,"双玉合璧,戏才够真。"
裴烬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忽然伸手替她整理歪掉的发簪:"戏要真,就得有真感情。从今日起,你我要像真情侣般相处。" 他的指尖触到她耳后肌肤,声音低了几分,"苏小姐可愿配合?"
她望着他眼中跳动的烛火,想起昨夜母亲说的 "婚姻是女子的第二次投胎"。穿越以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握住了主动权:"裴将军若能教我防身术,我便演得更真。"
申时三刻,苏府送来聘礼的队伍浩浩荡荡穿过朱雀大街。为首的是裴烬川亲自挑选的和田玉屏风,上面刻着 "佳偶天成",与他书房的飞虎纹暗合。谢清晏摸着屏风上的纹路,忽然握住女儿的手:"你父亲说,裴将军亲自去吏部送了婚书。"
苏明棠望着婚书上的飞虎印泥,想起今早裴烬川在书房说的话:"婚书己盖了西城卫的大印,大皇子若敢动你,便是与西城卫为敌。" 她摸出袖中的银哨子,那是他昨夜给的,说是 "遇危险就吹"。
与此同时,东宫之内,大皇子萧瑾捏碎了手中的密报。纸上 "裴烬川与苏府联姻" 的字迹刺得他眼眶生疼,案头的《贞观政要》被他掀翻在地,露出夹着的苏明棠画像 —— 那是他暗中让人画的,女子眉眼间带着倔强,像极了他书房里那株养不活的墨兰。
"殿下," 贴身太监递来新的密信,"裴烬川今日在校场演练陌刀,随行的还有苏小姐。"
萧瑾望着窗外的烈日,忽然笑了:"好个裴烬川,好个苏明棠。" 他摸出袖中染血的匕首,那是今早刺客留下的,刀柄刻着三皇子的徽记,"既然你们要做真夫妻,那我便送份大礼 —— 看看你们的联盟,是不是真如玉佩般坚不可摧。"
御书房内,皇帝盯着裴烬川呈上的京察名单,目光在苏文哲的名字上停留:"裴爱卿,听说你要娶妻了?"
裴烬川单膝跪地,声音沉稳:"臣与苏小姐情投意合,望陛下成全。" 他抬头,目光扫过皇帝身后的蟠龙柱,"臣唯有尽职守城,方能不负圣恩。"
皇帝望着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少年,忽然想起他十二岁时在御花园舞刀的模样 —— 那时他还没有现在的冷峻,眼神清亮如溪。"准了。" 他挥挥手,"但朕要你记住,西城卫关乎京城安危,莫要因儿女情长误了大事。"
走出御书房时,裴烬川摸出怀中的玉佩,想起苏明棠在西校场说的 "我不想做棋子"。他路过御花园,摘了朵芍药别在铠甲上,花瓣上的露水落在 "忠勇" 二字上,像极了她晨起时未干的泪痕。
戌时三刻,苏明棠站在闺房窗前,看着裴府方向升起的孔明灯。巧儿端着羹汤进来,目光落在她腰间的双玉佩:"小姐,裴将军派人送了护甲来,说是给您练功用的。"
苏明棠望着孔明灯上的飞虎纹,想起裴烬川教她的第一式刀法:"握刀时要稳,就像做人,不能慌。" 她摸出急救手册,在空白页写下:"谎言是柄双刃剑,但若能劈开枷锁,疼些又何妨。" 窗外忽然刮起微风,她看见裴府的孔明灯穿过云层,像颗坠落的星,却在即将触地时重新升起 —— 那是裴烬川教她的 "破阵" 手势,寓意绝处逢生。
这场由玉佩引发的闹剧,终究成了汴京城最热门的谈资。有人说苏明棠攀附权贵,有人说裴烬川醉心美色,却无人知晓,在那些看似甜蜜的互动里,藏着两个清醒者的相互救赎。苏明棠不再是深宅里的金丝雀,裴烬川也不再是孤身作战的将领,他们是盟友,是彼此的盾牌,更是黑暗中互相照亮的光。
而这一切,不过是更大棋局的开局。当苏明棠戴着裴烬川送的护甲走出苏府时,她听见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 那是大皇子的仪仗,正朝着裴府的方向而去。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她忽然明白,真正的自由从来不是逃避,而是像此刻这样,握着属于自己的刀,首面命运的风刀霜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