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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七，国子监明伦阁。
谢知薇趴在三丈高的书墙上，羊皮卷尺咬在唇角，指尖小心翼翼地拂过《开皇礼典》残卷。这卷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古籍，正是三日前裴烬霄从礼部库房抢救出来的。她眯眼盯着残页上模糊的飞虎纹，忽然轻呼："裴大人，快来看看！"
裴烬霄放下手中的《西城卫志》，袍角扫过满地修复工具，仰头望去。谢知薇的鸦青色裙裾垂在书墙边缘，像一片沉静的云，腰间的银镯随着动作轻晃，映着窗棂碎光。他心跳微滞，却在抬头时恢复如常："可是发现了密文？"
"不是密文，是..." 她用镊子夹起一片碎纸，"飞虎纹下的暗纹，与裴将军的玉佩纹路相似。" 裴烬霄攀上书架，与她并肩而坐，袖中《裴氏宗谱》的棱角硌着掌心。两人的头几乎相抵，他闻到她发间的沉水香混着糨糊味，竟比礼部的龙涎香更让人安心。
"确有几分相似。" 他取出放大镜，镜片映出她专注的眉眼，"开皇年间，裴家先祖曾以双玉为信，调遣西城卫。或许这残卷..."
"或许这就是解开密道的关键。" 谢知薇转头时，发丝扫过他手背，"但需要完整的飞虎纹对照。" 裴烬霄望着她眼中的光，忽然想起昨夜她在烛光下修复书页的模样 —— 那时她袖口沾着糨糊，却浑然不觉，像极了专注杀敌的将士。
申时正，礼部衙门。
裴烬霄捏着奏报的手顿住，目光落在谢知薇送的修复日志上。日志里夹着片干枯的桂花瓣，是前日她在浮雪台捡的。他轻笑一声，取出随身携带的青瓷茶盏，往里面添了块桂花糖 —— 这是她喜欢的甜度。
"裴大人，" 谢知薇抱着新到的古籍闯入，"西域香谱的残页修复好了！" 她的鼻尖冻得通红，发间还沾着几片雪花。裴烬霄起身替她拂去雪花，指尖在她发间停顿一瞬："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茶汤的热气模糊了她的镜片。谢知薇摘下眼镜，露出清亮的眼睛："裴大人怎知我喜欢桂花糖？" 他转身整理案头的修复工具，耳尖微烫："看你在浮雪台总点桂花酒酿。"
两人的指尖同时触到镊子，谢知薇慌忙缩回手，却不小心碰倒了茶盏。裴烬霄眼疾手快地接住，温热的茶汤溅在他袖口，却在他眼中激不起半分波澜："无妨，先看香谱。"
谢知薇望着他袖口的茶渍，忽然想起昨日在明伦阁，他为她挡住掉落的书架时，也是这般从容。她摸出袖中的锦帕，递过去时又缩回："我帮你..."
"不必。" 裴烬霄淡道，却在她坚持的目光中，伸手接过锦帕。帕子上绣着细小的竹简纹样，与她常穿的襦裙相呼应。他指尖着帕角，听见自己的声音比平日低了几分："谢博士的手艺，精进了。"
戌时三刻，明伦阁灯火通明。
谢知薇盯着香谱残页，忽然将笔摔在桌上："这摄魂香的配方，为何总差一味药引？" 裴烬霄放下手中的《裴氏宗谱》，替她添了盏热茶："或许不在香谱里。"
"那在哪？" 她抬头，却撞见他眼底的血丝。从辰时到戌时，他们己连续校勘十二个时辰。谢知薇忽然想起母亲说的 "男子读书伤身"，从袖中摸出块茯苓糕："先吃点东西。"
裴烬霄挑眉接过，咬下时却皱起眉 —— 太甜了。但看着她期待的眼神，他还是咽了下去："尚可。" 谢知薇识破他的勉强，轻笑出声："裴大人不必迁就，我知道这味道... 像药。"
"比药好。" 他认真道，目光落在她眼下的青黑，"明日再校勘吧，你该休息了。" 谢知薇刚要反驳，忽然一阵风卷着雪粒扑进窗，吹灭了半数烛火。她惊呼一声，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
裴烬霄身形微僵，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窗外雪光映得她脸颊发白，他脱下外袍披在她肩头，声音低沉："别怕，我在。" 谢知薇望着他眼中的坚定，忽然想起坊间话本里的英雄救美，脸颊发烫。
子时初刻，雪越下越大。
裴烬霄护送谢知薇回国子监，马蹄踩在雪地上发出 "咯吱" 声。她抱着修复好的香谱，忽然指着前方灯笼："那是浮雪台！" 裴烬霄勒住马，望着灯火通明的铺子，想起弟弟说过的 "奶茶能暖人心"。
"要喝一杯吗？"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谢知薇眼睛一亮，却在看见他疲惫的神情时摇头："不了，裴大人该休息了。" 裴烬霄望着她被雪水打湿的发梢，忽然翻身下马，将她扶到屋檐下："等我。"
他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两杯热奶茶。谢知薇捧着陶杯，触到杯身刻字："砚墨组合，共破迷局。" 她抬头看他，发现他耳尖通红，却故作镇定："店家说，这是新品。"
两人隔着热气相望，谁也没再说话。雪粒子打在灯笼上沙沙作响，裴烬霄的影子与她的影子交叠在雪地上，像幅未完成的水墨画。谢知薇忽然想起修复古籍时，两人的影子也曾这般重叠 —— 那时她以为只是巧合，如今却觉得，或许一切都是天意。
"谢博士，" 裴烬霄忽然开口，"明日... 我陪你去寻药引。" 她点头，指尖在杯身上轻轻。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她望着他被雪光映亮的侧脸，忽然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
寅时正，裴府书房。
裴烬霄展开《裴氏宗谱》，在开皇年间的记载里，赫然发现双玉合璧的真正用途 —— 不仅是调兵，更是开启藏有抗敌物资的密道。他想起谢知薇提到的飞虎纹暗纹，指尖不自觉抚过宗谱边缘，那里还残留着她的糨糊味。
"大人，" 侍从递来谢知薇留下的修复日志，"谢博士说，香谱药引可能是西域月桂。" 裴烬霄翻开日志，看见她在空白处画的飞虎纹，旁边写着："与裴大人玉佩对照，或有发现。"
他摸出腰间的惊鸿砚，砚底 "知微" 二字被磨得发亮。想起她替自己擦袖口茶渍时的认真，想起她在雪夜抓住自己手腕时的温度，喉结滚动。忽然取出狼毫，在日志空白处写下：
"嘉平月十七，雪。与知薇校勘香谱，得密道线索。她赠茯苓糕，甜甚于蜜。吾之心事，如这砚底刻字，早有端倪，却不敢轻吐。"苏明棠看着那两道迅速消失在街角的背影，一个温润如玉却失了方寸，一个沉静似水却光华内蕴，心头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