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无声的恐惧吞噬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自行车的铃响,接着是尕爸许文斌熟悉的声音:“大大,大妈,在家吗?我来给焕焕送点东西!”
许焕的心猛地一跳,像被抓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瞬间缩得更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手忙脚乱地扯过炕上唯一的那床薄被,紧紧裹住自己,只露出一双惊恐不安的眼睛。
许文斌推门进来,身后跟着沉默寡言的尕妈。手里拿着一个用旧报纸包着的、方方正正的东西。许文斌敏锐地察觉到屋里气氛不对,爷爷奶奶似乎刚起来,还在灶房忙活。而角落里,许焕裹着被子缩成一团,脸色苍白得不正常,眼神躲闪,透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惊惶和无助。
“焕焕?怎么了?不舒服?”许文斌快步走过去,眉头紧锁。
“没……没……”许焕的声音细若蚊蚋,裹着被子的身体又往里缩了缩,头埋得更低。
许文斌的目光扫过她紧抓被角、指节发白的手,又落在她脚边那条被匆忙踢到炕下的、带着可疑暗红色污迹的旧睡裤上。他瞬间明白了。这个乡村教师,虽然是个男人,但读过不少书,也了解一些基本的生理知识。他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迅速掠过他眼底,他还想追问什么。尕妈拉了拉他的袖口。然后若无其事地把手里那个旧报纸包着的东西轻轻放在许焕旁边的炕沿上。
“没啥事就好。”尕妈语气平常,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镇上书店清仓,看到有特价的练习册,想着你要上初中了,你尕爸就给你捎了一套。……”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刻意的随意,“我还给你买了点……女娃娃用得上的东西。你收着,会用得上。”
说完,她不再看许焕,拉着许文斌转身朝灶房走去。许文斌提高声音跟爷爷奶奶打招呼:“大大,今天年天气好,收成也好吧?”
许焕的心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死死盯着那个放在炕沿的、不起眼的旧报纸包裹。女娃娃用得上的东西?尕爸尕妈知道了?他们……居然知道!还给她送来了?
巨大的羞耻感再次席卷而来,但这一次,混杂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弱的暖流。她颤抖着伸出手,像拆开一个潘多拉的魔盒,又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飞快地抓过那个包裹,紧紧抱在怀里,重新缩回被子深处。
被子里一片黑暗和闷热。她急促地喘息着,手指颤抖地剥开粗糙的旧报纸。里面是两本崭新的初中数学练习册。而在练习册下面,压着一个方方正正、用深蓝色简易塑料袋装着的……卫生巾。包装很朴素,没有任何花哨的图案,上面印着几个简单的字。这是许焕从未见过、更从未用过的东西。
她像做贼一样,飞快地抽出一片,柔软的触感带着陌生的气息。包装上简单的图示,如同天书,却又隐隐指向了解决她此刻绝境的路径。她攥着那片柔软的东西,像攥着开启新世界的钥匙,也像攥着尕爸尕妈沉默却滚烫的关怀。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不是委屈,不是害怕,而是一种绝处逢生般的、混杂着巨大羞耻和莫名感激的复杂洪流,瞬间冲垮了她强撑的堤坝。
她把脸深深埋进带着阳光味道的卫生巾柔软的包装里,无声地、剧烈地抽泣起来,肩膀耸动,仿佛要把这清晨所有的恐惧、无助和刚刚接收到的、来自一个女性长辈的、至关重要的守护,都哭出来。
被子外,尕爸和爷爷奶奶关于农活的交谈声隐隐传来,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
新的一天开始了。许焕蜷缩在自己的黑暗堡垒里,紧紧握着那片小小的、柔软的“护身符”,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成长的阵痛,以及那阵痛背后,一份来自世界边缘的、无声的托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