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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骄阳，像一只巨大的熔炉，毫无保留地炙烤着县一中的操场。
塑胶跑道蒸腾起扭曲的热浪，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为期半个月的新生军训，在震天的口号声、教官粗粝的训斥和汗水砸落地面瞬间蒸发的嘶嘶声中，拉开了序幕。
迷彩服粗糙厚重，裹在身上如同蒸笼。沉重的胶鞋（许焕那双59元的廉价鞋底硬得像铁板）每踏一步都带来脚底的钝痛。站军姿、踢正步、队列训练……重复枯燥的动作在烈日下被无限拉长，榨干着每个人的体力。
许焕咬着牙，凭借着骨子里的坚韧和庄浪河边磨砺出的耐力，在动作上丝毫不落人后。她站得笔首，踢腿有力，眼神专注地跟随教官的指令。在纯粹的体能和意志对抗上，她不输任何人。
然而，当训练的间隙来临，当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当集体活动取代了严苛的指令时，许焕身上的“壳”与周围环境的“水”，便显出了巨大的反差，将她孤独地凸显出来。
休息的哨声一响，大部分同学像被放出笼子的鸟，瞬间活跃起来。
俞甜甜如同找到了舞台，在树荫下轻盈地压腿、旋转，几个简单的舞蹈动作引来一片喝彩和善意的起哄。她大方地笑着，和周围女生打成一片，谈论着暑假看的偶像剧，言说哪个明星又出了新歌，哼唱几句又讨论哪家理发店保养头发效果特别好。她的长发在阳光下闪着柔润的光泽，笑容明媚得像一朵绽放的花。
葛建英则像个小太阳，她嗓门洪亮，组织大家玩简单的集体游戏，比赛谁跳的远，比谁个子最高，或者主动带人去水房打水回来让大家灌。她和男生女生都能自然地说笑，讨论着刚结束的世界杯（虽然许焕完全不懂），或是想去食堂几层吃好吃的。她身上有种天生的亲和力和领导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
就连看起来有些高冷的周敏，也能和几个家境相仿、同样用着最新款电子产品的女生凑在一起，低声谈论着某个牌子的防晒霜效果更好，或是抱怨迷彩服太闷汗，或是讨论着旅游过的地方，她们手腕上精致的电子表、偶尔露出的名牌运动鞋和补防晒的名牌防晒霜，都成了彼此确认圈子的标志。
许焕呢？
她总是默默地找一个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靠着树干或墙壁坐下。汗水顺着鬓角流下，在黧黑的皮肤上冲出几道浅痕。她拿出自己的军用水壶，小口地喝着温水。目光低垂，或者茫然地望着远处，仿佛周遭的喧嚣与她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当笑声和谈话声浪涌到她身边，当有人试图和她搭话：
“哎，许焕，你用的什么防晒霜啊？好像效果不错，都没怎么红。”
“许焕，昨晚那首歌你听了没？就是那个新出的单曲……”
“许焕，你看王巍又白又胖像不像大白？”
许焕总是像受惊的小鹿，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窘迫。她努力地想扯出一个笑容，却显得僵硬无比。嘴唇动了动，发出的声音细若蚊蚋，或者干巴巴地蹦出几个字：
“就……普通的。”
“没……没听过。”
“嗯……是挺白。”
然后，对话就戛然而止。问话的同学有些尴尬地笑笑，很快又被其他热闹的话题吸引走。许焕则把头埋得更低，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粗糙的军用水壶挎带，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难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