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份短暂的“和谐高光场面”很快被一句无心却刺骨的话打破。
一个上了年纪的婶子,嗑着瓜子,看着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的许焕,随口笑道:“哎呀,唤弟是争气!不过啊,女娃子念书再好,以后不也是别人家的人?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找个好婆家才是正经!”
“是呀是呀,唤弟18了吧”另一个婶子搓着花生“我18娃都生两个了。”
“哎呦你那是什么年代呀,有地就嫁”村长的媳妇双手叉腰,挽着袖子在寒风中显摆她的银镯子“俺们大翠去年嫁了彩礼收了三万六呐,首饰多的戴不完。”丝毫不提大翠念完初中只有16岁就嫁了。
空气瞬间凝滞了一下。
奶奶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爷爷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吧嗒了一下旱烟袋,浑浊的眼睛看向别处,没有反驳。
周围几个老人也附和着点头,看货物般看着许焕,仿佛猜想她能收多少彩礼。这是天经地义、无需置疑的真理。
一院子的人仿佛都是这样的想法,他们想的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那句“别人家的人”“迟早要嫁人”,像一根淬了冰的毒针,精准无比地刺穿了许焕刚刚在县一中建立起的、关于“知识改变命运”的信念盔甲,狠狠扎进了她心底最脆弱、最隐秘的伤口!省城父母赤裸裸的偏心带来的剧痛尚未平息,此刻,在最熟悉、本应是她避风港的故乡,在最亲近的爷爷奶奶面前,她再次被这千年陈腐的观念,钉在了“工具”和“附属品”的耻辱柱上!
原来,无论她多么努力,无论她爬得多高,在这些人眼里,她许焕的价值,最终都逃不过“嫁人”“换彩礼”!她的梦想,她的拼搏,她的“年级前三十”,在根深蒂固的性别偏见面前,是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甚至连最疼爱她的爷爷奶奶,在世俗的压力下,也选择了沉默!
他们享受着许焕成绩好带给他们的脸面和虚荣,却不肯维护一下许焕的脸面。
他们也不知道许焕的梦想,许焕的努力,许焕的聪慧。他们只知道女娃子上县一中让他们很体面。
巨大的委屈、愤怒和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猛地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眼泪当场决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她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发出无声的悲鸣。
她没有再看任何人,转身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了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无力地滑坐在地上。门外,是爷爷奶奶略显尴尬地岔开话题的声音和乡亲们继续的闲谈。门内,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死寂。
泪水终于汹涌而出,无声地浸湿了衣襟。这一次,她不再压抑,任凭委屈和绝望像开闸的洪水般奔泻。为了父母的偏心,为了爷爷奶奶的沉默,为了这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偏见!她像一个被遗弃在荒原的孩子,找不到任何温暖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