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狱最底层那扇铭刻着无数痛苦哀嚎符文的玄铁巨门,终究没有为洛尘打开。
玉璇玑在废墟上那三息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并未应允“拜师”,却也未再提“剑狱百年”。她只是用那双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寒眸,深深地、不带丝毫情感地看了洛尘一眼,留下一个冰冷的字:
“准。”
准什么?准他留下?准他近身?无人敢问,也无人能懂宗主之意。
于是,洛尘的身份变得极其微妙。他既非正式弟子,更非杂役。玉璇玑赐下身份令牌,形制特殊,通体玄黑,仅在角落刻着一个微小的“侍”字。
他的居所,被安排在距离宗主清修的无垢峰最近的一处偏僻小院:名为“听涛小筑”。实则更像一个视野开阔的岗哨,能清晰看到无垢峰顶那座笼罩在淡淡寒雾中的素白宫殿。
他的职责,玉璇玑只说了两个字:“随侍。”
自此,万剑宗多了一道奇景。
清晨,当第一缕曦光刺破云海,洛尘的身影便己出现在无垢峰山道上。
他手中或捧着一盆取自冰魄寒泉的净水,水中浸泡着几片千年雪莲的瓣叶;或提着一个以温玉打造的食盒,里面装着几样精致却毫无烟火气的灵果灵羹……这些都是供给宗主的。
他步履沉稳,神色恭谨,低眉垂目,将东西送至峰顶宫殿外由阵法守护的平台上,然后躬身退下,绝不踏入殿门半步。
宗主何时取用,是否满意,从无回应。
白日里,宗主若有吩咐,会有一道冰冷的剑意首接刺入洛尘脑海,简洁得如同律令:
“取《北域剑典》第三卷,送演武场。”
“去灵药圃,取三株七叶冰魄草,根须需带寒泉泥。”
“后山剑冢外围,有异动,去察,不得深入。”
洛尘便如同最精密的傀儡,沉默而高效地执行着。送典籍时,面对演武场上那些挥汗如雨的内门精英甚至真传弟子探究、鄙夷、嫉妒的目光,他视若无睹,放下东西便走。
取灵药时,面对灵药圃长老那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讨好的复杂眼神,他也只是微微颔首。
鞍前马后,洗衣做饭,随叫随到,沉默如影。
然而,这位看似卑微到尘埃里的“侍从”,地位却诡异得超然。
那面玄黑的“侍”字令牌,代表着他是宗主近侍,某种程度上,他传达的只言片语,都可能被解读为宗主意志的延伸。
起初,尚有不开眼的弟子,仗着家族背景或自身修为,试图在洛尘执行公务时刁难,言语讥讽其为万古废体,靠裙带上位的奴才……
洛尘从不还口,亦不反抗,只是默默记下。
第二日,执法殿的厉锋便会铁青着脸出现,以“扰乱宗门秩序”、“对宗主不敬”为由,将那几个弟子重罚,轻则鞭刑禁闭,重则废去部分修为,逐出内门。
厉锋看向洛尘的眼神,充满了憋屈的怒火和深深的忌惮,却不得不执行宗主的意志。
很快,所有人都明白了:洛尘是宗主玉璇玑身边一条特殊的“狗”。打狗,是要看主人的,而他的主人,是万剑宗至高无上的剑主。
于是,风向骤变。
当洛尘再次出现在演武场送典籍时,原本喧闹的场地瞬间安静,针落可闻。那些曾鄙夷他的弟子,纷纷低下头颅,不敢首视。
当洛尘踏入灵药圃,长老会亲自迎出,笑容满面地将所需灵药备好,甚至还会额外塞上几株品相极佳的辅药:“洛侍从辛苦,这些许小物,留着泡茶提神。”
当洛尘行走在宗门内,沿途弟子无不恭敬地侧身让路,口称“洛师兄”。
礼物,也如同流水般悄然送入听涛小筑。
有内门长老派人送来的、能温养经脉的“暖玉髓”;有真传弟子托人转交的、据说能提升些许悟性的“清心茶”;甚至还有外门某些势力辗转献上的、蕴含精纯灵气的灵石。
洛尘照单全收,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受宠若惊的谦卑笑容,将礼物分门别类收好,仿佛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
无人知晓,夜深人静之时,在听涛小筑的静室里,洛尘会盘膝而坐……吸收得来的资源。
日复一日,识海中那青龙的虚影似乎凝实在了点,似乎有突破的迹象。
胡幽然则收敛了许多魔女本性,换上了万剑宗内门弟子的服饰,凭其地级上等的血脉和妖娆姿容,倒也混得风生水起。
她时常带着慵懒的笑意,在洛尘可能经过的地方“偶遇”,言语间带着若有若无的撩拨和试探。
“小叔子,给宗主当差,滋味如何呀?”她血眸流转,指尖缠绕着一缕发丝,“嫂子看你都瘦了,要不要……加个小灶给你补补?”
洛尘每次都只是恭敬地行礼,口称“胡师姐”,眼神平静无波,以最标准的侍从姿态应对,绝不多言。
胡幽然眼中闪过一丝无趣和忌惮,她能感觉到洛尘体内蛰伏的力量似乎更加内敛深沉了,但也明白,在玉璇玑的眼皮底下,任何过火的举动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她只能如同最耐心的毒蛛,潜伏在网边,等待着猎物自己踏入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