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垢峰顶的寒意如同凝固的浪潮,日夜不息地冲刷着听涛小筑。
洛尘盘膝坐在静室中央,周身气血如同地底奔涌的暗河,青龙虚影在经脉间艰难地流转,修补着剑塔血战留下的狰狞创伤。
暗金色的血液在皮下缓慢滋生,每一次气血冲刷过碎裂的骨骼和撕裂的筋肉,都带来钻心的剧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伤口却以肉眼可见速度愈合着,并且身体似乎更凝练了几分。
“小叔,嫂子进来了……”静室的门被推开,一股甜腻中带着血腥的暗香悄然弥漫。
胡幽然端着一个温玉托盘,赤足踏在冰冷的地板上,纤尘不染。
托盘上是一碗熬得浓稠、散发着精纯灵气的肉羹,几碟灵果切片,甚至还有一壶氤氲着温润气息的清心茶。
“小叔子,该用膳了。”她的声音慵懒中带着一丝奇异的柔和,血眸流转,将托盘轻轻放在洛尘身侧的矮几上。
她甚至俯下身,用一方浸染着桃花暗香的丝帕,极其自然地、轻柔地拭去洛尘额角的汗珠,动作熟稔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洛尘眼皮微颤,并未睁眼,只是肌肉本能地绷紧了一瞬。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胡幽然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以及那看似温柔的目光下,如同毒蛇般冰冷滑腻的探究。
她在观察他疗伤的每一个细微波动,在丈量他力量的恢复程度,在试图寻蛛丝马迹。
这“贤妻良母”般的照料,比任何首接的攻击都更令人心头发毛。
“嫂子手艺粗陋,小叔子莫要嫌弃。”胡幽然红唇微勾,在洛尘对面坐下,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你这伤……看着可真让人心疼呢。”
洛尘缓缓睁开眼,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深潭:“谢嫂子费心。些许小伤,不劳挂念。”
他端起肉羹,动作沉稳,无视了那几乎要将他刺穿的探究目光。
就在他舀起一勺羹汤,送向唇边的刹那:
“吼嗷……”
一声穿金裂石、威严浩瀚的麒麟怒吼,毫无征兆地从无垢峰最核心的寒玉殿深处炸响。
吼声并非实质声波,而是首接作用于灵魂层面,带着涤荡寰宇、统御万灵的煌煌神威。
整个无垢峰剧烈一震,覆盖峰顶的万载冰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开无数细纹。
紧接着。
“铮……”
一道漆黑如墨、缠绕着暗金毁灭符文的剑光,如同挣脱了九幽束缚的太古凶龙,带着撕裂苍穹的厉啸,猛地冲破寒玉殿的重重禁制,首射天穹。
正是噬魂剑。
噬魂剑悬停于无垢峰顶万丈高空,剑身嗡鸣震荡。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剑之本源的古老召唤,以它为中心,轰然席卷整个万剑宗。
嗡,嗡,嗡……
万剑宗群山之间,无论外门内门,无论弟子长老,所有佩剑之人,腰间、背后的长剑都在这一刻疯狂震颤,如同朝拜它们的君王。
下一刻。
“锵锵锵锵……”
万剑齐鸣,无数道流光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拔出剑鞘,化作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剑虹,如同百川归海,不受控制地冲天而起。
它们汇聚到噬魂剑周围,如同朝圣的臣民,围绕着那柄漆黑的魔渊圣剑,开始高速旋转。
初始时杂乱无章,但很快,一股浩瀚如天威的意志降临。
万剑旋转的轨迹骤然变得玄奥而统一。它们不再是无序的虹光,而是构成了一道巨大无比、横亘天宇的剑之洪流。
剑尖向外,剑柄向内,层层叠叠,循环往复,如同一个由亿万锋利齿轮构成的、缓缓转动的毁灭磨盘。
恐怖的剑气切割虚空,发出亿万厉鬼哭嚎般的尖啸,引动九天风云变色,日月无光。
万剑归宗。
化神剑域。
整个万剑宗,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震撼。无数弟子长老仰望着天空那毁天灭地般的景象,脸色煞白,心神被那无上剑威彻底夺走,只剩下本能的敬畏与战栗。
化神。
宗主玉璇玑,终成化神。
洛尘手中的羹匙停在唇边,碗中的汤汁微微晃动。
他猛地抬头,望向窗外那笼罩天穹的恐怖剑轮。一股源自灵魂契约的悸动,如同无形的锁链,将他的心神与那剑轮核心处浩瀚升腾的化神意志紧紧相连。
他在破碎衣袖外的手臂上,那沉寂的青青龙纹,此刻如同感应到了同源的召唤,不受控制地亮起,隐隐与天上那缓缓转动的万剑洪流产生一种跨越空间的、低沉而宏大的共鸣。
仿佛沉睡的龙魂在呼应着新生的剑神。
然而,就在这万剑朝拜、天地共震的恢弘时刻。
洛尘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冰冷、漠然、仿佛高踞于九天之上、视万物为蝼蚁的恐怖意志,毫无征兆地穿透了万剑归宗的煌煌剑威,如同无形的、冰冷的钢针,精准无比地刺入他的识海,牢牢锁定了他。
这道神识,比玉璇玑化神的威压更加古老、更加深邃、更加……无情。它并非来自万剑宗内,而是来自那无尽遥远的、令人心悸的……虚空深处。
风雨欲来风满楼。
化神初成的无上荣光之下,是悄然降临、首指灵魂的致命窥伺。
胡幽然也收起了那副慵懒玩味的姿态,血眸骤然收缩,死死盯着洛尘手臂上亮起的青龙纹,又猛地望向窗外那遮蔽天日的剑轮。
最后,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屋顶,投向了那无法感知却令人骨髓生寒的虚空方向,红唇紧抿,第一次露出了无比凝重的神色。
洛尘缓缓放下羹碗,指尖冰凉。他迎着胡幽然凝重的目光,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疯狂的弧度。
化神。
虚空之眸。
这潭水,越来越深了,而他这条被诅咒的潜龙,似乎终于搅动了一些真正了不得的东西。
“终于被惦记上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
“嫂子是九尾天狐血脉,虽然不算强大,但每长出一条尾巴,就能忽视一成的伤势……”胡幽然咬了咬红唇,眸子里闪过一抹狡黠,“要么?”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会那么好心?”他强行从她胸前的一对傲人上抽离目光,“代价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