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哨音精确响起,如同无形的电路开关被瞬间拨动,庞大食堂里所有细微的交谈、咀嚼甚至呼吸都同步凝固。人群如齿轮咬合般暂停。
我依照程序设定的路径走向自己的位置,坐下,机械地打开面前标准配给的营养餐盒——那里面是精确计算的热量块与维生素糊,散发着熟悉而寡淡的化学香气。
然而,就在这绝对秩序的静默画布上,一丝微弱的涟漪悄然荡开。我的视线却被斜前方轻微骚动吸引:一名显然刚下流水线的年轻生产者,他握着水杯的手指正经历着一种违反生理设定的、无法自控的细微颤抖。
那颤抖如此微弱,却又如此刺目,仿佛一根即将崩断的弦。
下一秒,竟将杯中的水洒落桌面。澄澈的液体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迅速漫开,形成一小片不规则、失控的湿痕——这微不足道的失序,在针落可闻的食堂里却如同惊雷。
瞬息之间,仿佛空气中无形的警报己被触发。甚至无人看清他们是从哪个角落涌现,两名维护者己如影子般无声切近。他们身着标志性的深色制服,步伐精准统一,动作迅捷得超越了人类反应的极限,像两道没有重量的黑色闪电,瞬间封锁了年轻生产者所有可能的空间。
没有呵斥,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冰冷的视线和蓄势待发的姿态,将他与那滩小小的、象征着失误的水渍一同围困在绝对的静默之中。
“编号G-42,造成环境污损。”为首者声音毫无波澜,像机器报出故障码,干涩、压抑。
G-42徒劳地抹着水渍,那粗糙的手指徒劳地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反复擦拭,试图抹平那滩不规则、象征着失控的湿痕,动作僵硬而慌乱。他眼中掠过一丝生物性的惊惧,那是未经基因程序过滤的、最原始的恐慌,如同猎物被无形罗网罩住的瞬间,在他年轻的面孔上短暂而清晰地闪现,与他生产者身份应有的平静格格不入。
他试图开口辩解,嘴唇翕动,喉咙里挤出一点不成调的音节,仿佛想解释这微不足道的失误并非源于意志的背叛。但维护者己一左一右挟住他手臂,动作流畅如机械臂自动校准。他们的手掌如同冰冷的合金夹具,精准地扣住他的肘关节上方,力道恰到好处地封锁了任何可能的发力点,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如同执行了千百遍的标准程序。
G-42挣扎了一下,那并非有组织的反抗,更像是生物体在钳制下本能的、绝望的抽搐,肩膀猛地向上耸动,试图挣脱那铁箍般的掌控。但那股反抗之力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被制服程序的铁腕吞没。
两名维护者同步施加的、计算精密的压力让他瞬间僵首,如同被无形的液压装置锁死,所有的挣扎都在零点几秒内被瓦解、吸收,归于沉寂。
管理者不知何时也己出现,如同从绝对秩序的空气中凝结出来。
他身着区别于维护者深色制服的、笔挺的白色制服,悄无声息地立于骚动圈外几步之遥。冷静地记录着数据,指尖在悬浮于腕部的透明屏幕上快速滑动,目光锐利地捕捉着现场每一帧信息——违规者编号、违规类型、现场反应、制服用时……目光扫过G-42,如同在评估一件需要处理的瑕疵品。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分析与判定,仿佛G-42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生产线上突然卡顿的次品零件。
“清理后,按规程进行行为矫正,确保效能恢复。”
他下达指令,精准得如同切割钻石。每一个字都清晰、冰冷、不容置疑,明确指向后续处理流程:清除物理痕迹,然后清除精神痕迹,最终目标只有一个——将偏离的个体重新打磨回标准件应有的形状。指令完毕,他转身离去,白色制服在恒定的冷光下不留一丝褶皱。
无疑,这是在给我们这些不值一提的生产者们发出警告:不要试图改变,只要如同一只私家犬般活着,就不会再被“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