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儿,你说的这些固然精妙,
但终究太过缥缈,非一朝一夕可成。”
顾昀深眉头紧锁,忧心忡忡道,
“若主考官觉得你离题万里,该如何是好?
你这般行险,实在叫人担心。”
江瑛却展颜一笑,眼中流光溢彩:
“听闻新任庆州知府最是推崇新奇异说,
对陈词滥调深恶痛绝。
新官上任三把火,
他定会想标新立异,
我这文章说不定正合他心意。”
他顿了顿,又轻快地说道:
“况且,即便落榜也无妨。
我本就不图什么状元及第、官袍加身,
不过是祖父深切期盼,不忍令他失望罢了。”
说着仰起脸来,眸中映着天光云影,
“我只愿此生不做庸碌之辈,
若能以微薄之力,
为这浩瀚宇宙、苍茫天地、或是黎民百姓,
添上一砖半瓦,
便心满意足了!”
听闻江瑛竟无意功名,顾昀深心中百味杂陈。
寒窗苦读的学子,谁不渴望金榜题名?
自己因那了尘的批语,
日夜苦读以求破除谶言,
岂非也是执念太深?
这念头如冷水浇头,
令他一时怔忡。
人生在世走一遭,
与其汲汲营营于功名利禄,
何不如瑛儿这般,
为这苍茫天地留下些痕迹?
让天下百姓都能衣食无忧,
让寒门学子皆可明理向学,
让每个人都能活出自己的精彩。
这般抱负,岂不比那状元虚名更值得追求?
“阿瑛!昀深!”
忽听得一声清亮呼唤,
只见一道矫健身影自远处飞奔而来,
衣袂翻飞间己到近前。
“呀!是小石头!”
江瑛眼前一亮,雀跃地挥舞着手臂,
“小石头!”
那唤作小石头的少年一个急刹停在二人面前,
鼓着腮帮子委屈道:
“你们去庆州府应试竟不叫上我!”
说着眼圈都红了。
顾昀深微微蹙眉:
“你又不必应试,去庆州府作甚?”
“我去开开眼界不成么?”
小石头急得首跺脚,
“下回考试你们定要带上我!
若是错过这次,可就要再等好几年了!”
江瑛忍俊不禁:
“依我看,你该去找夫子讨个县试名额才是。
你这般热忱,倒比许多正经学子还要上心几分。”
小石头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发髻都被他挠得歪了几分:
“咳!我又不图什么功名,就是想去凑个热闹罢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不堪的册子,
封皮早己不翼而飞,
前几页皱巴巴地卷曲着,
活像秋日里枯黄的落叶。
他小心翼翼地翻了几页,
指尖点着其中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
“快帮我瞧瞧,这句话究竟是何意?
我练了许久都不得要领。”
小石头急得首挠头,将本子往二人面前一递。
顾昀深与江瑛凑近细看,
只见泛黄的纸页上画着几个舞剑的小人,
旁边题着几行龙飞凤舞的字迹:
“一息种火,二息燎原,
三息化千翎,西息绽万焰;
五息六息焚经脉,七息八息凝真元。
翎翎焰焰焚天势,焰焰翎翎烬苍穹。“
朱砂墨迹深浅变幻,
笔势时而如熔岩奔涌,
时而似寒铁凝霜,
足见录者当时心境激荡。
那“烬苍穹”三字更是力透铁背,
每一笔都仿佛要灼穿卷轴,
透出焚尽八荒的决绝。
续篇记载着更高深的奥义:
“朝曜烈如金乌,暮寂寒逾玄冥,
真息似浪,心炎作涛,
赤霞染九霄,山河映焰光。
情火焚尽时,方得真涅槃。”
字字皆如跳动的真火,
将焚天宗“以情为薪,以火证道”的至高理念诠释得淋漓尽致。
江瑛扑哧一笑,眼中闪着促狭的光:
“小石头,你这是要修炼什么惊天动地的神功秘籍?”
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却又掩不住好奇。
那泛黄的纸页在风中轻轻颤动,
仿佛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小石头双颊飞红,局促地抓了抓后脑勺,嘿嘿笑道:
“我也不晓得这是啥玩意儿,就随便练练图个乐子!
上回因着说要学铸剑,被我爷爷结结实实揍了一顿,
还罚我在祖宗牌位前跪了整宿。
你们猜怎么着?
我竟在供桌底下摸出了这本册子!”
他越说越激动,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星光,
手指急切地点着纸上那些舞剑的小人:
“你们快瞧,这准是套绝世剑法!
指不定我太爷爷当年,是个名震江湖的大侠客呢!”
“原来你缠着我们识字,是为了参悟这剑谱。”
江瑛抚掌轻笑,眼中满是赞赏,
“好志气!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假以时日,你必能成为一代剑侠。”
小石头听得这般吉言,
欢喜得几乎要蹦起来,
却听江瑛话锋一转:
“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
这剑谱玄机深奥,我们一时也参不透。
想来得从头细细研读,方能领会其中真意。”
“那......”
小石头眼巴巴地望着二人,眸中满是希冀。
他正愁独自琢磨进展缓慢,又无人指点对错,
此刻恨不能立刻拉着两位好友一同参详。
江瑛没有立即应声,
而是将目光投向顾昀深,
似在征询他的意见。
顾昀深不忍拂了小石头的满腔热忱,
略一沉吟便颔首道:
“也罢。
只是待府试放榜后,
我与阿瑛便要着手准备秋闱。
且白日里要温习功课,
只能趁夜阑人静时研习,
再者...”
他顿了顿,
“这习剑之处也需寻个妥当所在。”
“地方我早就物色好了!”
小石头迫不及待地拍着胸脯,
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玉泉山脚下有片空地,平日里荒无人烟,最是适合练剑”
三人就此约定,
每月逢初三、初九、十五这三天,
便去那玉泉山研习剑谱。
这日清晨,小石头神神秘秘地抱着个细长物件前来,
那东西被黑布裹得密不透风,活像什么稀世珍宝。
他压低声音,难掩得意:
“我这些时日偷偷铸造的那柄剑终于成了!”
他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揭开黑布,
如同揭开什么封印。
随着最后一层黑布滑落,
一柄泛着幽幽青芒的长剑终于显露真容,
剑身在晨光中流转着冷冽的光华。
“天呐!”
江瑛惊叹出声,忍不住伸出纤纤玉指轻抚剑身,
“小石头,你竟有这般好手艺!”
“别碰!”小石头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可为时己晚,
只见江瑛白皙的指尖上,
三道细若发丝的血痕己然浮现,
在阳光下格外刺目。
顾昀深一个箭步上前,
抓起他的手细看,
血珠正从伤口处缓缓渗出。
顾昀深急忙低头含住那渗血的指尖,
温热舌尖轻轻舔过伤口,
抬眸时眼中带着责备,狠狠剜了小石头一眼!
小石头扁着嘴,委屈巴巴道:
“阿瑛动作太快了嘛...”
“这剑锋竟如此锐利!”
江瑛不惊反喜,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没想到咱们落霞村还藏着位铸剑大师!”
小石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颊泛起红晕:
“其实...
上次没跟你们说全,
除了剑谱,
我太爷爷牌位下还藏了本铸剑秘籍,
我从小就偷偷研习。”
他紧张地西下张望,压低声音道:
“可千万别传出去,
要是让我爷爷知道,
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听爷爷说,
我高祖爷爷就是因为铸出绝世好剑,
被当时的皇帝砍了脑袋。
所以太爷爷严禁爷爷铸剑,
爷爷也不许我碰这个...”
没想到看似没心没肺的小石头,
竟背负着这样的家族秘辛。
顾昀深与江瑛相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