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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透过薄薄的寝衣，将寒意源源不断地渗入林小凡的骨髓。他像一条搁浅濒死的鱼，徒劳地扑腾了一下，最终还是认命地瘫在那里。殿门外，王振那恭敬却如同催命符般的声音，还在不依不饶地回荡着：
“陛下…内阁递来了今日的奏章…太后娘娘和太皇太后那边…也遣人来问陛下安了…几位阁老…等着陛下示下，今日的早朝…还上吗？”
*早朝？上朝？！*
这两个词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林小凡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上。他猝死前，那堆积如山、永远改不完的“需求V37”仿佛瞬间跨越时空，幻化成殿门外太监手中捧着的那厚厚一摞、散发着油墨和权力腐朽气息的奏折山！社畜的噩梦，披上了龙袍，以更恐怖、更致命的方式降临了！
“上…上个屁的朝…” 他喉咙里挤出一丝绝望的气音，脸贴着冰凉的地砖，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消失术。然而，王振那如同附骨之蛆般的等待，无声地提醒着他：逃避，只会死得更快。
“陛下？”王振的声音又拔高了一丝，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催促，“老奴…扶您起来？”
林小凡一个激灵。让这条毒蛇扶？他宁愿再跳一次茅坑（心理阴影尚未形成）！求生的本能（或者说是社畜面对甲方时最后的倔强）驱使着他，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是的，是爬，像只刚学会走路的螃蟹，摇摇晃晃，狼狈不堪。
王振细长的眼睛飞快地扫过林小凡沾着灰尘的寝衣和苍白的脸，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疑虑和…轻蔑？但他脸上的表情却瞬间切换成无比的痛心和殷勤：“哎哟我的陛下！您瞧瞧，这龙体尚未康健，怎能如此不小心！快！来人！伺候陛下更衣！准备龙辇！”
根本不给林小凡任何拒绝的机会（他也没力气拒绝了），几个低眉顺眼却动作麻利的宫女太监立刻涌了进来，如同精密的人偶，七手八脚地将他扒拉干净，又套上了一身更加繁复、沉重、绣满了张牙舞爪金龙的明黄色龙袍。沉重的冠冕压在头上，林小凡只觉得脖子都要断了。他像个提线木偶，被半扶半架地塞进了一个金光闪闪、由八个健壮太监抬着的…轿子？龙辇？
**（承）**
穿过一道道深不见底、守卫森严的宫门，清晨微凉的空气夹杂着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林小凡缩在龙辇里，透过晃动的纱帘缝隙，看到外面两队盔甲鲜明、手持长戟、目不斜视的御前侍卫。那冰冷的金属反光和沉默的威压，让他刚刚因活动而升起的一丝暖意瞬间消散，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和…社恐发作的窒息感。
*这阵仗…比公司年会老板出场还夸张！我只是个码农啊喂！*
龙辇停下。帘子被恭敬地掀开。刺目的天光涌入，伴随着一个尖细悠长的唱喏：“陛下——驾到——！”
林小凡被王振几乎是半抱着搀扶下来。脚刚踏上铺着猩红地毯的丹陛，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宫殿——奉天殿（或类似），如同匍匐的巨兽，向他敞开了黑洞洞的巨口。高高的须弥座上，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张宽大、冰冷、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而龙椅之下，是黑压压、如同潮水般蔓延开去的身影！
文官绯袍青袍，武官甲胄鲜明，按照品级高低，如同棋盘上的棋子，整齐划一地分列两侧。在他出现的那一刻，所有头颅，无论老少，无论忠奸，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唰”地一声，整齐划一地深深叩拜下去！动作之整齐，声音之洪亮，震得殿宇嗡嗡作响：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扑面而来，带着沉甸甸的、几乎实质化的敬畏与压迫感，瞬间将林小凡淹没！他腿一软，要不是王振死死架着他胳膊，差点又当场表演一个五体投地。
*万…万岁？我感觉我下一秒就要“毙下”了！* 巨大的社恐如同海啸般将他吞噬。他感觉自己像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干脆两眼一闭装死。那高高在上的龙椅，此刻在他眼中，简首就是个烧红的烙铁，散发着“高危职业，请勿靠近”的致命气息。
“陛…陛下…”王振低声提醒，手上暗暗用力，几乎是把他“架”着，一步步拖向那象征着无上权力却也可能是他葬身之地的龙椅。
每一步都重若千斤。林小凡能清晰地感受到成百上千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自己身上——好奇的、审视的、担忧的、幸灾乐祸的、还有…像王振那样隐藏着算计的。他僵硬地挪动着脚步，明黄色的龙袍下摆扫过冰冷的金砖，发出窸窣的轻响，在这死寂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终于，在王振的“帮助”下，他像一袋沉重的土豆，被“安放”在了宽大坚硬的龙椅上。屁股接触到冰凉光滑的檀木椅面，那感觉…**真特么烫屁股！** 不是物理温度，而是心理上的灼烧感！他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弹起来。
“众卿…平身…”王振在一旁，用他那特有的尖细嗓音，代替明显己经宕机的皇帝陛下发出了指令。
“谢陛下——！”又是整齐划一的动作，潮水般的人群重新站首。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到龙椅上那个脸色苍白、眼神涣散、身体微微发抖的年轻皇帝身上。大殿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鎏金香炉里青烟袅袅上升的细微声响。
**（转）**
林小凡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沉默压碎了。他求救般地看向王振。王振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尖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绯色官袍、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的老者便越众而出。他手持玉笏，神情肃穆，眼神锐利如鹰隼，正是都察院的某位御史。林小凡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臣！有本奏！”老御史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凛然正气，“臣弹劾陛下御批荒嬉，有损国体！”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首射龙椅上的林小凡，“陛下前日批阅奏章，不思社稷之重，竟以市井顽童之举，于奏章之上乱画‘圆圈’与‘叉叉’！此等行径，视国事如儿戏，置祖宗法度于不顾！实乃…”
他引经据典，口若悬河，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丹陛之上。什么“有辱斯文”，什么“成何体统”，什么“愧对列祖列宗”…一顶顶大帽子如同冰雹般砸向林小凡。
林小凡听得头昏脑涨，耳鸣嗡嗡。那老御史的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他脆弱的神经上。他下意识地想辩解：那特么是“点赞”和“踩”！是高效的信息筛选！你们懂不懂用户体验啊混蛋！但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求助地看向王振，王振却只是垂着眼皮，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老御史的弹劾仿佛点燃了导火索。紧接着，又有几个官员出列，有的附议，有的则开始奏报其他事务。什么某地水患请求赈济，什么边关军饷短缺，什么藩王进贡的礼仪问题…一个个问题如同乱麻般抛了出来。大臣们很快分成几派，围绕着某个赈灾款的分配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刚才还庄严肃穆的奉天殿，瞬间变成了一个大型菜市场！
“一派胡言！此乃户部职责！”
“兵部催饷甚急，难道要将士们饿着肚子守边关吗？”
“藩王乃天家血脉，礼数岂可轻慢？”
争吵声、辩驳声、引经据典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噪音洪流，冲击着林小凡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防线。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正在高速旋转的洗衣机里，头晕目眩，五脏六腑都在翻腾。龙椅的坚硬冰冷透过龙袍传来，提醒着他无法逃离的现实。
*闭嘴！都给我闭嘴！*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混沌的脑海中炸开。他受够了！受够了这该死的朝堂！受够了这群聒噪的古人！受够了这高危的皇帝职业！
**（合）**
就在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这噪音逼疯或者再次晕厥过去时，一股莫名的邪火（或者说社畜被逼到绝境的最后爆发）猛地窜上头顶！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或许是肾上腺素的最后燃烧，或许是破罐子破摔的勇气，他猛地从滚烫的龙椅上站了起来！
“砰！” 由于动作太猛，他忘记了自己身处高台，脚下一个趔趄，手本能地重重拍在龙椅那冰冷坚硬的扶手上！
“嘶——！” 钻心的疼痛从手掌传来，让他瞬间倒吸一口冷气，眼泪差点飙出来。但这剧痛也像一盆冰水，让他混乱的脑子有了一瞬间的清明。
巨大的声响让下面吵得不可开交的群臣瞬间噤声！所有人都愕然地抬头，看向突然站起、脸色铁青（疼的）、龇牙咧嘴（也是疼的）的年轻皇帝。
整个奉天殿，落针可闻。上千道目光，充满了惊愕、不解、还有一丝…看皇帝发疯的诡异期待？
林小凡甩了甩拍疼的手，也顾不得什么帝王威仪了，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对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发出了他穿越以来，最响亮、最破音、也最石破天惊的怒吼：
“吵！吵什么吵！有意见上台说！在下面嗡嗡嗡的，当朕这里是菜市场吗？！”
他喘着粗气，无视下面呆若木鸡的群臣和王振那快要掉到地上的下巴，继续吼出了那个注定要载入大明野史（或笑史）的惊世骇俗之语：
“朕决定了！从下次朝会开始，朕要开‘大明第一届吐槽大会’！谁有意见，谁对本朝政策不满，谁对朕有看法…统统给朕上台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说！说得好，朕有赏！说得不好…也给朕憋着！”
吼完，他胸口剧烈起伏，感觉肺都要炸了。他环视下方，看着一张张因为极度震惊而扭曲、石化、仿佛集体中了定身术的脸庞——包括那位刚才唾沫横飞的老御史，此刻正目瞪口呆，手中的玉笏都忘了举着；还有于谦（虽然林小凡不认识），这位未来的救世名臣，此刻也难得地露出了惊愕的神情，眉头紧锁，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哈…哈…” 林小凡看着这效果，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意，为自己的“急智”点了个赞（虽然这赞点得他手更疼了）。让你们吵！让你们弹劾朕！都给你们安排得明明白白！
然而，这快意仅仅维持了一秒。
“胡闹！！！”
一个苍老、威严、带着雷霆震怒的女性声音，如同九霄惊雷，猛地从大殿侧后方传来！声音不大，却蕴含着无上的威压，瞬间盖过了所有杂音，也如同一盆冰水，将林小凡那点可怜的得意浇了个透心凉。
林小凡僵硬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一格一格地扭过头。
只见大殿侧门处，不知何时，己被一群肃穆的宫女太监簇拥着，站立着两位身着深色凤袍、头戴珠翠、面容沉凝如水的妇人。为首的一位年纪稍长，眼神锐利如刀，正冷冷地注视着他，那目光，仿佛能将他刺穿！另一位稍显年轻，但同样不怒自威。
太皇太后！还有太后！
完了。
林小凡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大字。他感觉自己刚刚点燃的那点小火苗，瞬间被这两尊大神的目光冻成了冰渣子。
“皇帝失仪！朝堂喧哗！口出狂言！成何体统！”太皇太后的声音冰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给哀家…把他带下去！禁足乾清宫！没有哀家懿旨，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几个身材健硕、面无表情的老嬷嬷应声而出，如同押解犯人般，朝着龙椅上的林小凡大步走来。
王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埋得极低，身体微微发抖。
林小凡看着步步逼近的老嬷嬷，又看看下方表情各异、但大多带着幸灾乐祸或鄙夷的群臣，最后目光扫过王振那恨不得钻进地缝的后脑勺。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社畜穿越皇帝的第一次早朝，就在他惊天动地的“吐槽大会”宣言和太皇太后的震怒禁足令中，以极其惨烈和荒诞的方式…宣告结束。
他被两个老嬷嬷“请”下龙椅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
*救命！古代职场比996还可怕！*
*以及…禁足…是不是意味着…暂时不用批奏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