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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利泽581d的大气层闻起来像打翻的香料架——肉桂的暖甜中夹杂着胡椒的辛辣，底层还有一丝海风的咸腥。我们的穿梭机穿透辐射飓风时，舱壁结了一层七彩的霜，融化后滴落的水珠居然带着淡淡的柠檬味。
"信息素大气。"莉娅收集着样本，"整个行星是个巨型培养皿。"
女儿趴在观察窗前，小鼻子不停抽动："蓝妈妈的味道！还有..."她突然打了个喷嚏，"绿妈妈在睡觉。"
穿梭机降落在白色设施顶部的停机坪。出乎意料，没有守卫，只有自动清洁机器人来回移动，忙着擦拭彩虹雾留下的痕迹。它们对我们的到来毫无反应，继续"吱吱"地擦着地面。
"防御系统瘫痪了。"周桦检查扫描仪，"但生命迹象显示地下有数百人，大部分聚集在中央大厅。"
厉北辰调整着配枪——现在那武器看起来更像厨具了，枪管上刻着麦穗花纹。"兵分两路。周桦、莉娅带队去主控室接应蓝色载体。我们..."他看向我和女儿，"去找核心反应堆。"
通往地下的电梯井壁上覆盖着某种生物膜，摸上去像海蜇皮般滑腻。随着深度增加，膜上的荧光逐渐从白色变成淡绿。女儿好奇地用手指戳着发光处，每次触碰都会激起一圈光纹扩散开去。
"信息素传导网络。"厉北辰观察着光纹模式，"整座设施是活着的。"
电梯突然一顿，停在了标记为"B31"的层级。门开时，一股寒气扑面而来，空气中飘着若有若无的薄荷香。
眼前的景象让我们同时屏住呼吸——
一个巨大的冰窟，中央矗立着水晶般的巨型培养舱，里面悬浮着个人影。更准确地说，是个与我、与蓝色楚宁相似的女人，但皮肤泛着淡淡的绿光。她被无数根系般的管线缠绕，像棵沉睡的树。
培养舱周围环绕着上百个小舱体，每个里面都保存着某种植物标本。我认出了古地球小麦、水稻、玉米，还有各种蔬菜水果。它们被完美保存，叶片上甚至挂着冰霜，仿佛时间在此静止。
"味觉始祖库..."我轻声说，突然明白了这个地方的真正价值，"他们不是在研发武器，是在保存..."
"人类与食物最初的联系。"厉北辰接上我的话，金绿眼瞳扫过那些标本，"纯化派想消灭变异基因，却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这些原始品种。"
女儿挣脱我的手，摇摇晃晃地跑向中央培养舱。她的小手贴在冰凉的表面上，金光从掌心扩散。
"绿妈妈，"她轻声呼唤，"小向日葵来了。"
培养舱内的绿光突然增强，管线一根接一根地脱落。冰层从内部出现裂纹，像春雪般迅速消融。当最后一块冰落下时，绿色楚宁睁开了眼睛——那是纯粹的翡翠色，没有瞳孔和眼白的分别，像是两片微型树叶在发光。
"第三代。"她的声音像是风吹过麦田的沙沙响，"你带来了我的另一半。"
我这才注意到，绿色楚宁只有右半身是完整的，左半身像是被粗暴地切断了，断面处延伸出植物根系般的结构。她——它——不是完整的人类，更像是半人半植物的混合体。
"蓝妈妈在哪？"女儿问，小手仍贴在培养舱上。
绿色楚宁的嘴角微微上扬："她在来的路上。我们分离太久了，小向日葵。就像..."她看向周围的植物标本，"根与叶分离太久的植物，即使存活，也无法繁茂。"
厉北辰的手按在厨刀上："'春穗计划'的真相是什么？"
"平衡。"绿色楚宁的目光转向我，"虫族是变异的火，我们是平衡的水。但只有完整的水才能扑灭失控的火。"她的半边身体开始发光，"蓝色载体带着情感与记忆，我带着生命力与净化能力。分开来，我们只能延缓黑麦症；合起来..."
培养舱突然开启，绿色雾气涌出。我本能地去拉女儿，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不是被外力限制，而是每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抗拒移动，仿佛面前的存在值得绝对静止的敬畏。
绿色楚宁赤脚踏出培养舱，根系般的左半身在地面留下发光的痕迹。她跪在女儿面前，仅有的右手轻抚她的小脸。
"你是个奇迹，小向日葵。"她的声音带着难以形容的温柔，"历代载体中唯一自然孕育的，吸收了人类与植物的精华。"手指轻点女儿额头，金光与绿光交织，"现在，请帮我找回我的另一半..."
地面突然震动，远处传来爆炸的闷响。厉北辰的通讯器响起周桦急促的声音："元帅！蓝色载体正在前往你们的位置！纯化派启动了自毁程序，反应堆将在二十分钟后过载！"
"自毁？"我难以置信地看向绿色楚宁，"他们要毁了这里？这些珍贵样本..."
"因为害怕。"她平静地说，"纯化派知道，一旦双载体合一，他们的'净化之雨'将变成'复苏之露'。"她指向洞穴深处，"反应堆在那边。但首先..."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蓝色楚宁冲进冰窟，身后跟着莉娅和周桦的小队。她比全息影像中更加憔悴，蓝色皮肤上满是实验造成的伤痕，但银色的眼睛在看到绿色楚宁时亮得惊人。
"终于..."蓝色楚宁的声音哽咽，"三百年的分离..."
两个不完整的生命走向对方，在接触的瞬间爆发耀眼的光芒。当光线减弱时，站在原地的己是一个完整的人——皮肤是健康的浅绿色，眼睛一银一绿，左右手分别带着蓝色和金色的纹路。
"楚宁博士..."莉娅敬畏地低语，"完整版。"
完整楚宁深吸一口气，洞穴内的所有植物标本同时亮起微光："没时间解释了。反应堆过载前，我们必须转移味觉始祖库。"她看向女儿，"小向日葵，能请你唱那首歌吗？当星星变成糖豆的时候..."
女儿立刻接上："...就唱最甜的歌给月亮听！"她稚嫩的歌声在冰窟中回荡，奇迹随之发生——所有培养舱的植物标本开始发光，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成无数光点升腾而起。
"生物能量转化。"完整楚宁解释，"将物质暂时转化为纯能量，便于运输。"她看向厉北辰，"铁胃号能接收这些能量样本吗？"
厉北辰己经打开通讯器："周桦，准备舰上所有空余的能量储存单元。"转向完整楚宁，"反应堆怎么办？即使转移了样本，爆炸还是会摧毁整个行星..."
"必须有人手动关闭核心开关。"完整楚宁的目光扫过我们每个人，"那里的辐射水平...只有载体能承受。"
沉默笼罩了冰窟。女儿突然停止歌唱，标本转化进度停在78%。
"我去。"我打破沉默，"我是第三代载体，应该能..."
"不行。"厉北辰和完整楚宁同时说。
"妈妈不能去！"女儿抱住我的腿，"辐射会让小宝宝生病！"
我愣住了："什么小宝宝？"
完整楚宁温柔地抚摸我的腹部："你还没察觉吗？新生命正在孕育。这次不是基因工程的产物，而是纯粹的爱之结晶。"
我的手不自觉地覆上小腹。确实，最近异常的疲惫和情绪波动有了新的解释。厉北辰的表情从震惊迅速转为坚定，他单膝跪地，轻吻我的腹部，然后站起身：
"我去关闭反应堆。楚宁带着女儿和样本先回舰船。"
"你扛不住那种辐射！"我抓住他的手。
完整楚宁却若有所思："也许...有办法。"她看向女儿，"小向日葵，愿意分给爸爸一点你的金光吗？"
女儿毫不犹豫地点头，小手抓住厉北辰的大拇指。令人惊讶的是，金光真的顺着他的手臂蔓延，最终在皮肤表面形成一层薄膜。
"临时防护。"完整楚宁解释，"能撑十分钟，足够关闭反应堆了。"
莉娅突然指着剩余未转化的标本："那些怎么办？时间不够了！"
"带走能带的。"厉北辰果断决定，"周桦，护送楚宁和样本回舰船。莉娅、完整楚宁和我去反应堆。"
我正要抗议，完整楚宁按住我的肩膀："新生命比这些古老样本更重要。而且..."她的异色眼瞳中闪过神秘的光，"味觉始祖库的关键不在标本数量，而在载体记忆。你体内己经存储着原始楚宁的全部味觉体验。"
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设施，红光与白炽光交替闪烁。
"自毁程序加速了！"周桦查看扫描仪，"还剩十二分钟！"
没有时间争论了。我抱起女儿，最后一次与厉北辰额头相贴："十分钟。多一秒我都会回来找你。"
他嘴角微扬："遵命，长官。"
周桦的小队护送我们返回穿梭机。临行前，完整楚宁将手掌贴在我额头，一阵清凉感流入大脑："这是原始楚宁关于味觉始祖库的最后记忆。保护好它。"
穿梭机升空时，女儿趴在后窗上，小手按着玻璃，金光透过窗户流向地下，像一道纤细却坚韧的生命线，连接着她与地下的父亲。
透过舷窗，我看到整个白色设施开始坍塌，中央区域升起诡异的绿光。铁胃号己经低空悬停等待，虫族舰队在上方组成保护网。
"样本传输开始！"周桦指挥着接收程序。
无数光点从穿梭机飘向母舰，像一场逆行的流星雨。女儿仍在唱歌，那些光点随着她的旋律有节奏地舞动。当最后一个标本完成传输时，地面突然隆起——
一道金绿交织的光柱冲破地表，首射云霄。光柱中隐约可见三个身影：厉北辰、完整楚宁和莉娅。他们被某种能量场托举着，缓缓上升。
"爸爸！"女儿欢呼。
但喜悦转瞬即逝。光柱突然扭曲，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地底钻出——那是一只前所未见的巨型虫族，甲壳上刻着纯化派的标志，口器中喷吐着紫色火焰。
"守护虫！"周桦倒吸冷气，"他们用原始虫族基因培育的怪物！"
光柱中的三人开始下坠。女儿尖叫起来，金光从她全身爆发，穿透飞船射向那只巨虫。但这次，她的能量被弹开了——怪物甲壳上覆盖着某种反信息素涂层！
千钧一发之际，完整楚宁在空中调整姿势，双手合十。蓝绿光芒交织成网，勉强减缓了下坠速度。厉北辰则抽出了厨刀，金色纹路布满全身，准备迎战那只巨虫。
就在这危急时刻，我腹中突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流。完整楚宁传输的记忆苏醒了，原始楚宁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
"味觉是连接万物的桥梁，最强大的武器不是破坏，而是..."
我明白了。抓起通讯器，我朝厉北辰大喊："别攻击！喂它吃东西！"
即使隔着这么远，我也能看到他脸上荒谬的表情。但他信任我，立刻理解了意图。当巨虫扑来时，他没有挥刀，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虫肉干？
那是莉娅之前给他的样品！厉北辰将肉干精准地抛进巨虫张开的颚中。怪物明显愣住了，咀嚼了几下，紫色火焰变成了困惑的烟雾。
"再来！"我指挥道，"女儿，把你的金光混进去！"
女儿集中精神，金光如丝带般缠绕着厉北辰抛出的第二块肉干。这次巨虫吃下后，整个身体开始变色，从危险的紫黑变成温和的橙黄。更神奇的是，它突然温顺地低下头，让下坠的三人落在它宽阔的背甲上。
"味觉驯服。"我松了口气，"原始楚宁的终极发现——所有虫族都能通过美食驯化。"
当巨虫载着三人安全抵达铁胃号时，女儿己经累得在我怀里睡着了，嘴角还挂着微笑。厉北辰第一个冲进机库，身上满是尘土但眼睛亮得惊人。
"你绝对猜不到我们在下面发现了什么。"他接过熟睡的女儿，轻吻我的额头，"纯化派最大的秘密..."
完整楚宁在莉娅搀扶下走来，她的异色眼瞳中满是疲惫与喜悦："不只是味觉始祖库。那里保存着...地球。"
"什么？"我没听懂。
"一颗种子。"她轻声解释，"带着地球全部生物记忆的'方舟种子'。纯化派想用它重启没有变异基因的地球文明。"她的手按在我腹部，"而现在...它选择了新的载体。"
我猛然醒悟："所以我才..."
"怀孕这么快。"她点头，"不是普通生命，是地球记忆与新人类的融合体。"看向熟睡的女儿，她微笑，"小向日葵会是最好的姐姐。"
厉北辰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搂住我的肩膀："回家？"
这个词让我心头一暖。家。不再是荒星上的洞穴，不是漂泊的舰船，而是...眼前这个小家庭，和即将加入的新成员。
"回家。"我点头，突然想起什么，"等等，那只巨虫呢？"
莉娅指了指观察窗——变色的巨虫正温顺地漂浮在铁胃号旁边，偶尔用头轻蹭舰体，像个超大号的宠物。
"我想我们刚刚收养了宇宙中最大的看门狗。"厉北辰干巴巴地说。
女儿在梦中咕哝："大狗狗要叫...棉花糖..."
所有人都笑了。笑声中，铁胃号启动跃迁引擎，带着味觉始祖库、双载体楚宁、以及人类与虫族和平共处的新希望，驶向繁星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