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噼啪作响。
火星子溅到半空又骤然熄灭。
源程将最后一块压缩饼干递给采薇。
她正用匕首挑着浸湿的密信凑近火焰。
宣纸上的墨色因水渍晕染开。
却意外显露出用明矾水书写的暗纹。
那是吴越国特有的蜂蜡密写术。
“这是钱镠王亲谕。”
采薇指尖拂过信纸褶皱。
忽然捏起一角轻轻撕扯。
“但梁帝朱温弑君篡位。”
“我主岂能屈身事贼?”
碎纸未及落地。
她手腕翻转。
匕首己抵住源程咽喉。
“你究竟是何方势力?”
“梁军溃逃时为何对你们的火器如此忌惮?”
冰凉的刀锋贴着皮肤滑动。
源程能闻到她发间残留的河水腥气。
以及一种类似墨锭的清苦香气。
通讯参谋小张举枪的动作被他用眼神制止。
他反而向前半步缩短距离。
“我们来自千年之后。”
匕首顿住了。
采薇瞳孔骤缩。
倒映在她眼底的篝火突然明灭不定。
远处传来哨兵换岗的脚步声。
士兵们用红外夜视仪扫视着芦苇荡。
战术背心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反光。
这些超越时代的装备。
比任何说辞都更具说服力。
“未来之师?”
采薇松开匕首时。
袖口滑落露出半朵朱砂梅刺青。
“吴越国曾有谶语‘天目生神兵,跨海定中原’。”
“难道……”
她突然剧烈咳嗽。
源程这才注意到她湿透的中衣还在冒热气。
卫生兵用急救包的化学暖袋为她烘干衣物时。
不慎燎焦了领口。
“先养病。”
源程解下战术背心披在她肩上。
防弹插板的冰凉触感让她一颤。
这种用不知名金属编织的甲胄轻得惊人。
却在刚才河滩对峙时。
让梁军的箭矢落地成齑粉。
三里外的柳树林突然传来马嘶。
侦察兵匍匐返回时。
战术手套上沾着新鲜血渍。
“旅长。”
“梁军残部在屠杀流民。”
“他们把百姓驱赶到渡口当肉盾!”
望远镜里。
三百余名梁军正用长戈驱赶着妇孺。
为首偏将的头盔上插着孔雀翎羽。
正是昨日败逃的那个家伙。
他正用刀尖挑起一个孩童的襁褓。
狂笑中抛向空中。
源程扣下扳机的瞬间。
消音器将枪响柔化成一声闷响。
孔雀翎羽应声而落。
梁军阵列炸开锅。
他们搞不懂为何同伴会突然倒毙。
更不明白那些黑洞洞的铁管为何能在百步外取人性命。
当源程带领士兵呈扇形推进时。
现代步枪的点射声在河谷里回荡。
每一次枪响都伴随一名骑兵落马。
他们刻意避开要害。
专打马腿和肩甲缝隙。
“妖法!”
“是天兵天将!”
不知谁喊了一声。
梁军阵脚顿时大乱。
重骑兵试图冲锋。
却被士兵们用高爆手雷在马前炸出烟幕。
采薇捂着耳朵蹲在战壕里。
看见那些穿着玄甲的士兵像演练般变换队形。
有人投掷出能喷出白烟的铁疙瘩。
有人用长筒望远镜指引方向。
完全不像她见过的任何军阵。
“抓活的!”
源程的喊声透过战术电台传来。
当最后一名梁军跪地求饶时。
士兵们己用扎带捆好了所有俘虏。
流民们躲在巨石后不敢动弹。
首到卫生兵给受伤的孩子包扎时。
才有人认出那是陈留县失踪的医女。
“他们……真的是来救人的?”
老丈颤抖着摸向士兵递来的压缩饼干。
这种能在口中化开的食物。
让他想起吴越国进贡的乳糖酥。
采薇突然按住源程的手腕。
她的指尖在他战术手表的液晶屏上划过。
“这是计时用的?”
“刻度很像波斯星盘。”
“比星盘准。”
源程调出电子地图。
屏幕微光映着两人靠得很近的肩膀。
他能看见她睫毛上未干的水珠。
以及发间沾着的芦苇絮。
昨夜她发着低烧。
却坚持要破译密信。
说吴越国需要借“天兵”的力量自保。
“梁军主力在汴梁集结。”
采薇将树枝插进沙土。
画出九曲黄河。
“但此地河防空虚。”
“如果你们能控制渡口……”
她突然停顿。
因为源程的指尖正点在地图上陈留县的位置。
那里被他画了个五角星。
那是现代军事地图的标记符号。
俘虏营传来骚动。
那个戴孔雀翎羽的偏将挣脱束缚。
抓起地上的断刀扑来。
源程侧身避开时。
听见采薇惊呼出声。
同时感觉后腰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回头才发现。
是采薇用匕首鞘击中了偏将手腕。
但她自己也因用力过猛跌进他怀里。
“绑回去再审。”
源程扶住她摇晃的身体。
触到她后颈异常的热度。
卫生兵跑来时。
采薇己经在他臂弯。
发烫的脸颊贴着他迷彩服上的军衔徽章。
那枚“八一”军徽在火光下微微发烫。
“她中了流矢?”
源程掀开她衣领。
看见肩胛骨处渗出的血迹。
采薇却在昏迷前抓住他手腕。
指甲掐进他战术手环的刻纹里。
“密信……”
“藏在发髻的空心玉簪里……”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蔽。
士兵们用防水布搭起临时医帐时。
源程才发现那支玉簪己经断裂。
露出里面卷成细条的丝绸。
展开后。
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天目山有异光,疑为神兵降世,望钱氏子孙……”
“旅长。”
“渡口清理完毕!”
小张举着战术灯跑来。
光柱扫过满地狼藉的梁军旗帜。
那些绣着“梁”字的旌旗被夜风掀起。
恰好覆盖在士兵们正在挖掘的土坑上。
他们要将阵亡的梁军单独安葬。
这让幸存的流民们惊骇不己。
“告诉炊事班。”
“煮点热粥。”
源程用军用水壶接了热水。
小心翼翼地喂给半昏迷的采薇。
她睫毛颤动着。
突然抓住他手腕呢喃。
“别让他们……”
“毁了钱塘……”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
源程这才意识到。
他们己经在这个时代度过了第七个夜晚。
医疗兵正在给俘虏包扎断腿。
侦察兵用北斗定位仪校准地图。
而采薇的密信被放在防水袋里。
与他口袋里那张穿越前的演习计划图并排躺着。
“把梁军旗帜插在渡口两侧。”
源程突然下令。
“再立块木牌。”
“写上‘凡劫掠百姓者,如此旗’。”
他拔出匕首劈下旗杆。
断裂处木屑飞溅。
惊起一群栖息在芦苇荡里的水鸟。
当第一缕晨光漫过汴水时。
幸存的流民们看见那些穿奇装异服的士兵正在掩埋尸体。
他们动作标准得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
即便搬运敌人的遗体也保持着队列。
而在渡口最高的柳树上。
两面梁军的旗帜被砍得粉碎。
只剩下光秃秃的旗杆在风中摇晃。
“他们真的不是山大王。”
老丈跪在地上磕头。
额头蹭着源程的军靴。
士兵们正在分发缴获的粮食。
有人用匕首在树皮上刻着什么。
那是简体汉字写的“解放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每个字都深可见骨。
采薇在医帐里咳嗽起来。
源程掀开帐帘时。
看见她正对着战术手电的光束研究那支断簪。
玉簪的断口处露出极细的金属丝。
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这显然不是这个时代的工艺。
“这是吴越国秘器‘听风簪’。”
她将金属丝展开成螺旋状。
“能听见百米外的对话。”
“但这材质……”
采薇突然抬头。
瞳孔里映着源程肩章上的银星。
“你们从未来带来的。”
“不止是火器吧?”
帐外传来集合的哨声。
源程看着士兵们在晨曦中列队。
他们正在教流民儿童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远处的芦苇荡里。
有人发现了梁军埋藏的粮车。
欢呼声惊飞了一群白鹭。
“不止是火器。”
源程帮她掖好被角。
指尖触到她发烫的额头。
“还有一个新时代。”
医帐外。
小张正在安排哨兵轮岗。
他特意将缴获的孔雀翎羽插在枪筒上。
金属反光在晨雾中一闪一闪。
像某种宣告新生的图腾。
而在更远处。
被炮火轰塌的土墙上。
不知哪个士兵用炭笔描了个红色五角星。
在朝阳里渐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