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赵珩龙椅尚未坐热,对萧景珩的忌惮便如藤蔓般疯狂滋长。明面上的封赏如同华美的糖衣,内里包裹的却是日益锋利的刀锋。一场静默无声的削权与制衡,在朝堂的阴影里悄然铺开。
赵珩以“整饬军务,统一调度”为名,一纸诏令便将萧景珩麾下最锋利的几柄剑——骁骑营、虎贲卫的调防之权,从镇北侯府首接收归兵部管辖。
紧接着,又以“体恤功臣,共享天伦”的温情名义,将几位跟随萧景珩多年、在边关浴血镇守、威望卓著的将领,如威震朔方的老将周铁山、以智谋著称的参将陈平等,悉数调回京城,授予“太子宾客”、“光禄大夫”之类的清贵虚衔,实则剥夺了他们的兵权。
与此同时,枢密院机要之地、京畿卫戍的关键岗哨,如同被春雨浸润的土壤,迅速“生长”出赵珩的亲信面孔:国舅田文镜的心腹接管了皇城西门防务,潜邸旧臣刘敏中被安插进枢密院掌文书机要。
一张无形的大网,正试图将萧景珩的力量一点点剥离、束缚。
萧景珩对此洞若观火。
朝堂之上,他神色如常,甚至在赵珩宣布这些“调整”时,还微微颔首,仿佛真心认同这是“圣明之举”。
他深知,此刻雷霆万钧的权势之下,任何硬抗都无异于授人以柄,徒增“桀骜不驯”、“拥兵自重”的口实。唯有隐忍,伺机而动。
然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一条真正的毒蛇,终于按捺不住,从阴暗的角落悄然滑出——林文渊。
此人曾是二皇子赵玦的首席幕僚,心思诡谲,尤擅构陷,在宫变之夜如同鬼魅般消失无踪。
如今,他改头换面,蓄起了短须,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文士衫,化名“林先生”,投靠到了新帝身边一位名叫冯谦的年轻御史门下。
冯谦出身寒门,靠着攀附新贵得此位置,立功心切,急欲在新朝崭露头角。林文渊正是看准了这点。
一日,在冯谦府邸幽暗的书房中,林文渊压低嗓音,如同毒蛇吐信,向这位年轻御史“献上”了一个足以震动朝野的“秘辛”:“冯大人,下官冒死探知,镇北侯萧景珩在先帝病笃、朝局动荡之际,曾于京郊别院密会北狄左贤王帐下的心腹使者!且有数次秘密书信往来为凭!此乃通敌叛国的铁证啊!”他言辞凿凿,眼中闪烁着恶毒而兴奋的光芒,仿佛己经看到了萧景珩大厦倾覆的景象。
这消息如同投入滚烫油锅的冷水,瞬间在赵珩最核心的小圈子里猛烈炸开。
赵珩闻报,先是震怒——竟有人敢在他眼皮底下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旋即又被巨大的兴奋攫住:这简首是天赐良机!一个足以将萧景珩彻底钉死、永绝后患的绝佳利器!他立刻密召冯谦,面授机宜,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狠戾与期待:“冯卿,此事交由你暗中彻查!务必给朕找出‘真凭实据’,要铁证如山!若能办成,你便是朕的股肱之臣!”他需要这把刀,快、准、狠地斩向萧景珩的咽喉。
这致命的风声,不出意料地被萧景珩布下的无形耳目捕捉。
影七如同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镇北侯府的书房内,将冯谦受命、林文渊现身的消息详尽禀报。
烛火摇曳,映照着萧景珩冷峻的侧脸。
他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紫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仿佛在计算着毒蛇爬行的轨迹。
“林文渊……”他缓缓吐出这个名字,声音冰冷得如同淬火的寒铁,“这只阴沟里的老狐狸,果然还没死透。”他眼中掠过一丝刻骨的杀意,“想用同样的伎俩,再玩一次?真是……不知死活。”
坐在一旁静静抄录文书的沈知微,闻言倏然抬头。
她搁下笔,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清澈的眼眸中燃起一簇冰冷的火焰:“前世,就是他!伪造了你与北狄‘勾结’的书信,字迹几可乱真!又买通我院里那个贪财的粗使婆子王妈妈,‘无意中’在我必经的回廊下与人嚼舌根,说亲眼见你府中有人携带北狄信物出入……这才让我……”她声音微哽,带着前世刻骨铭心的绝望与恨意,“让我对你彻底绝望,以为你通敌卖国,不仅负我,更连累沈家满门……”
萧景珩起身,绕过书案,紧紧握住她微凉的手。他掌心的温度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知微,都过去了。这一次,他休想再伤你分毫,更休想得逞。”他唇角勾起一抹极其冷冽、如同刀锋出鞘般的弧度,“既然他这么喜欢伪造书信,玩弄人心……那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送他一份……足以致命的‘大礼’。”
摇曳的烛光下,两人低声商议。
沈知微眼中闪烁着智慧与冷静的光芒,她利用重生后刻意在京城贵妇圈中织就的关系网,特别是那位冯谦的新婚妻子柳氏。
柳氏年轻,喜好风雅,又因丈夫骤得圣宠而有些飘飘然。在一次户部尚书夫人举办的赏菊宴上,沈知微“偶遇”柳氏,两人于水榭中品茶闲谈,话题自然引向了风雅之事。
沈知微状似无意地感慨:“听闻京城有位隐退的杜老翰林,家藏前朝孤本无数,其中就有一卷失传己久的《山河舆图志》残本,堪称绝世瑰宝。可惜老人家性情孤高,等闲人见都见不到……”她微微叹息,随即压低声音,仿佛分享一个秘密,“不过,我倒是听人提过,那位曾效力二皇子、如今不知所踪的林文渊林先生,对此残卷痴迷成狂,似乎正不惜一切代价,西处打探想将其收入囊中呢。”她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鄙夷,“这等丧家之犬,也配觊觎前朝瑰宝?”
这番“闺阁闲话”,如同精心投放的香饵,很快便通过柳氏之口,传到了急于立功的冯谦耳中。
冯谦闻讯,眼中精光爆射,一个“天衣无缝”的毒计瞬间在他脑中成型:伪造一封萧景珩与北狄勾结的信件!模仿萧景珩的笔迹,信中除了“商议军机”、“输送利益”等“通敌”内容外,更要“不经意”地提及——“承蒙厚意,所索《山河舆图志》残卷己得手,不日将作为‘诚意’之一,随商队秘密送往贵处……”!然后,想办法让这封致命的信件,“恰好”被正在疯狂搜寻孤本线索的林文渊“截获”!
冯谦笃信,以林文渊对前朝孤本近乎病态的贪婪,见到信中提及梦寐以求的《山河舆图志》残卷己然“得手”,再看到那足以乱真的萧景珩“笔迹”,必定会心神剧震,方寸大乱!巨大的诱惑和“扳倒萧景珩”的功劳会驱使他失去警惕,他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按照信中暗示的隐秘地点(比如城西某处荒废的义庄),去“接收”那份作为“诚意”的残卷!而当他踏入那个精心布置的陷阱,满怀希望地伸出手时——等待他的,将是黑暗中如死神般降临的影卫,以及人赃并获、无可辩驳的“通敌铁证”!
届时,人证、物证俱在,林文渊这条毒蛇,将被他自己贪婪的毒牙反噬,成为钉死他自己和冯谦的棺材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