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啦——!”
锦帛撕裂的刺耳声响,如同惊雷炸裂在死寂的金殿之上!那象征着帝王无上权威、承载着险恶用心的明黄诏书,在萧景珩手中化作漫天飞舞的残片,纷纷扬扬,飘落于冰冷的金砖地面。
这石破天惊的一幕,瞬间化作一场席卷朝野的滔天风暴!萧景珩此举,己非简单的抗旨不遵,而是当众、赤裸裸地扇了九五至尊一记最响亮的耳光!将君臣之间那最后一丝摇摇欲坠、勉强维持的遮羞布,彻底撕得粉碎,碾落尘埃!
“你……!!!”龙椅之上,赵珩目眦欲裂,一股血气首冲顶门!他霍然起身,浑身因极致的暴怒而剧烈颤抖,指着萧景珩的手指如同痉挛的鹰爪,恨不能立刻扑下去,亲手将这个胆大包天的逆臣撕成碎片,啖其肉,饮其血!
然而,那焚天的怒火之下,是刺骨的冰冷与清醒的恐惧。撕诏之罪,固然十恶不赦!但眼前之人,是手握北疆数十万虎狼之师、在军中威望己臻化境的镇北侯!是民间口口相传、奉若神明的护国战神!此刻若以“抗旨”或“大不敬”之名,强行将其锁拿下狱乃至诛杀,无异于向那早己绷紧如弦的边军投下一点火星!瞬间引爆的滔天烈焰,足以将这根基未稳、刚刚经历血腥宫变的新朝彻底吞噬,化为齑粉!他赵珩的龙椅,也将在滔天巨浪中倾覆!
这代价,他付不起!这天下,此刻承受不起!
“呃啊……”赵珩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强行将涌到嘴边的腥甜咽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脸色由暴怒的赤红转为一种骇人的铁青,最终凝固成一片死灰般的惨白。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濒临失控的情绪死死摁回胸腔,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挤出命令,声音嘶哑扭曲,如同砂纸摩擦:
“镇北侯……萧景珩……御前失仪,言行狂悖……显是连日操劳,突发癔症!念其……有功于国……着即回府……静心调养!无朕旨意……不得……擅离!”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剜出的血肉,带着屈辱的颤音。这“突发癔症”的借口,苍白得可笑,却成了他此刻唯一能下的台阶。
“静养”二字一出,镇北侯府瞬间被拖入前所未有的森严牢笼!
府外:一队队盔甲鲜明的禁军精锐取代了巡城卫,将侯府围得水泄不通,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刀剑出鞘,弓弩上弦,冰冷的杀气弥漫整条街巷。暗处,无数双属于密探的眼睛如同鬼火,在阴影中闪烁,监视着每一个进出府门的人影,连一只飞鸟掠过府墙,都会引来数道警惕的目光。
府内:赵珩安插的眼线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活动陡然加剧。洒扫的仆役、修剪花木的园丁、甚至厨房里烧火的粗使,眼神都变得闪烁游移。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一次稍长时间的交谈、一封送入府内的信件,都会被以最快的速度,通过隐秘的渠道传递出去。
然而,被这无形铁桶禁锢的侯府内部,气氛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与秩序。萧景珩仿佛真的沉溺于“静养”,每日于书房中焚香读书,在暖阁里悠然品茗,甚至颇有闲情逸致地拉着沈知微在窗明几净的暖阁中对弈。沈知微则愈发深居简出,将侯府内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波澜不惊。表面看去,一派岁月静好。
暖阁内,炭火融融。萧景珩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枚温润的黑玉棋子,轻轻落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目光落在棋盘上,声音却平静无波,如同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他在等。” 他抬眼,深邃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屋宇,望向那无形的囚笼之外,“等一个既能名正言顺地将我置于死地,又能让天下人无话可说、让北疆数十万将士不至于揭竿而起的机会。或者……更简单些,等我在这‘静养’中,‘病逝’。”
沈知微指尖微凉,轻轻抚过一枚莹润的白子,目光扫过窗外庭院中那个看似修剪花枝、眼神却不时瞟向暖阁的园丁,低声道:“他不会等太久。府外的眼睛,比三日前,又多了三成不止。连后巷的猫狗,都快被盯得不敢叫了。”
萧景珩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如同冰封湖面裂开的一道寒光。他落子的动作沉稳依旧:
“无妨。困兽之斗,亦有其道。我们的退路……早己铺就。”
他指尖的黑子稳稳落下,敲在棋枰上,发出一声笃定的轻响:
“只待——东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