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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的密林比楚喆想象中要更加广袤也更加充满了原始的野性。
在留下了那份充满了挑衅意味的“礼物”之后，他便头也不回地一头扎进了这片人迹罕至的丛林腹地。
他很清楚，从他写下那几个血色大字的那一刻起，他与大虞皇朝之间便再无任何缓和的余地。
靖夜司，乃至整个朝廷，对他的追捕力度将会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级别。
他必须在这张天罗地网彻底收紧之前，找到一个能够暂时容身，连皇朝的触角都难以完全覆盖的法外之地。
而他选择的方向正是西南。
那个与大虞皇朝常年摩擦不断、充满了未知与混乱的边境。
又是一个十日的长途跋涉。
这十天里楚喆如同一个最坚韧的苦行僧，在毒虫遍布、瘴气弥漫的原始丛林之中沉默地穿行。
他的伤势在不断地恢复。
那颗诡异的心脏就像一个永不停歇的永动机，将他吸收来的稀薄天地元气与林间的草木精气一点一点地转化为精纯的生命力，缓慢地修补着他那亏空的本源。
他的气息也变得愈发的内敛与深沉。
如果说之前的他是一柄藏于鞘中锋芒毕露的妖刀。
那么此刻的他则更像是一块被扔在路边毫不起眼的普通石头。
他将自己所有的诡异与杀气都深深地埋藏在了那具看似普通还有些虚弱的皮囊之下。
只有瞳孔深处偶尔闪过的冰冷寒芒才会暴露出这块“石头”之内所隐藏的是何等恐怖的灵魂。
终于，在第十一日的清晨，当他拨开眼前最后一片巨大的蕨类植物时，一股混杂着马粪、劣质烟草、皮革以及各种香料、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独特味道扑面而来。
他走出了那片与世隔绝的密林。
一座粗犷与混乱之美混合的边陲小镇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这座小镇并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往来的商旅都习惯称呼它为“马帮镇”。
小镇依山而建，没有城墙，也没有官兵。
所有的建筑大多都是用山中随处可见的巨石和原木粗糙地搭建而成。街道之上坑坑洼洼，随处可见干涸的马粪与不知名的污渍。
镇上的居民也与楚喆之前在大虞内地所见的百姓截然不同。
这里的人肤色普遍黝黑，轮廓也更加深邃。他们身穿着各种风格迥异的、充满了异域风情的服饰。
有的人腰间别着弯刀，头上缠着彩色的头巾；有的人则身披着由兽皮缝制而成的厚重袍子，身上散发着一股好似酥油般的味道。
汉人、南疆的百濮蛮族、以及一些来自更遥远西方的胡商……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共同构成了这座小镇那混乱而又充满活力的独特生态。
这里是走私者的天堂，是逃亡者的庇护所。
这里是大虞皇朝的律法最无力，也最鞭长莫及的灰色地带。
对于此刻的楚喆而言这里无疑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他找了一家看起来最不起眼的、由几根木头和一张巨大的油布棚所搭建起来的露天酒馆，要了一碗便宜但是镇上最烈的“马蹄酒”，便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默默地坐了下来。
他需要情报。
需要知道在他销声匿迹的这十几天里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
也需要知道他下一步该往何处去。
而这种三教九流汇聚的酒馆永远都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听说了吗？三天前咱们大虞的‘铁浮屠’军在西边的黑石隘口跟吐蕃蛮子的‘铁牦牛’部又干了一架！”一个满脸络腮胡身上散发着浓重汗味的马帮头子，一边大口地灌着酒，一边唾沫横飞地说道。
“嘿，这有什么稀奇的。”旁边的酒客不屑地撇了撇嘴，“为了那座‘天狼铁矿’，咱们跟那帮子吐蕃蛮子一年不打个七八回那都不叫过日子！”
“这次可不一样！”那马帮头子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据说啊，这次带队的是吐蕃那边的一个活佛！”
“活佛？！”
这两个字瞬间便让整个酒馆的喧嚣都为之一静。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种混杂着敬畏与恐惧的复杂表情。
楚喆的耳朵也微微地动了一下。
他端起酒碗装作不经意地将那辛辣无比的烈酒一饮而尽。目光却落在了那个滔滔不绝的马帮头子身上。
“老哥，这‘活佛’又是什么说法？”一个看起来像是初来乍到的年轻行商好奇地问道，“跟咱们中原的得道高僧有什么不同吗？”
“不同？嘿，那可是天差地别了！”马帮头子很享受这种成为众人焦点的感觉，他清了清嗓子卖弄地说道，“咱们中原的和尚讲究的是一个‘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可那吐蕃的‘喇嘛’修的可是‘降魔卫道，雷霆手段’！”
“吐蕃那地方你们是没去过。那是一片建立在雪山高原之上的神秘国度。那里的人不信咱们的天道，也不敬咱们的佛陀。他们信奉的是他们自己的神，一个被他们称为‘大轮明王’的恐怖神祇！”
“而那些喇嘛就是大轮明王在人间的代言人。他们不修咱们的金丹元婴，而是修一种名叫‘三密相应’的古怪法门。”
“据说修炼到高深之处就能在战斗的时候将那大轮明王麾下的各种威猛可怖的忿怒本尊降临在自己身上！”
“嘶——！”
听到这里，酒馆里的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将神祇降临在自己身上？
这是一种何等恐怖霸道的修行法门！
“那……那这次，打得怎么样？”年轻行商紧张地追问道。
“还能怎么样？”马帮头子一拍大腿，叹了口气，“据说咱们的铁浮屠军吃了大亏！那个吐蕃的活佛只是一个人，就化身成了一尊三头六臂浑身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忿怒明王’，硬生生地冲垮了咱们一个千人骑兵阵！”
“要不是咱们这边的靖夜司也有一位镇守边关的千户大人及时出手，恐怕那黑石隘口就真的丢了！”
马帮头子的话让整个酒馆的气氛都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显然，那个来自邻国神秘而强大的修行体系给这些常年行走在边境线的商旅们带来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而楚喆则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空酒碗。
他那双淡金色的瞳孔深处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明亮的光芒。
大轮明王……
忿怒本尊……
将神祇降临在自己身上……
有点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