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弥漫的灰尘、铁锈和那缕属于“王叔”的、令人作呕的甜腻灰烬气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林晚伸向角落女孩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窗外,那浓雾中如同魔神初醒的结晶巨人轮廓带来的冰冷压迫感,如同实质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蜷缩在废弃麻袋上的女孩——小雅,那双布满惊恐泪水的眼睛,茫然地看着林晚伸出的手,又恐惧地望向窗外那恐怖的巨人阴影,最后落在林晚怀中不安扭动的婴儿襁褓上。她那双浅蓝色的晶体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破旧的校服衣角,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内部的微弱蓝光如同风中残烛般闪烁不定。巨大的恐惧让她如同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跟我们走!” 林晚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斩断了仓库内死寂的恐惧。她的目光锐利如刀,越过小雅的恐惧,仿佛能刺穿那浓雾中的巨影。“留在这里,就是等死!跟我们去寻找其他像你一样的人!只有联合起来,才有一线生机!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不再有下一个‘王叔’!”
“王叔”的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小雅被恐惧冰封的心防。她看着“王叔”消失的地方,那几片打着旋的灰烬,巨大的悲伤和愤怒压倒了纯粹的恐惧。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含泪的眼睛里,第一次迸发出一种近乎绝望的、求生的火焰!她用力地点了点头,颤抖着伸出那双浅蓝色的晶体手,抓住了林晚伸过来的、温暖而有力的手!
顾回音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痛和虚弱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那双布满裂痕、黯淡无光的紫色晶体双手无力地垂着,内部的紫色光流紊乱不堪,每一次细微的波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但他强撑着,集中最后一点感知力。“快……走……离开……这里……那东西……在‘看’……这边……” 他指向窗外浓雾中的巨人轮廓,声音因恐惧和剧痛而嘶哑。他能清晰地“听”到,那庞大“饥饿”的核心,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正缓缓扫过白沙湾,其中一缕令人心悸的“视线”,似乎穿透了仓库的墙壁,落在了林星所在的方向!
不能再停留!
林晚一手紧紧抱着林星,一手搀扶起虚弱的顾回音。小雅则紧紧跟在林晚身侧,那双浅蓝色的晶体手死死抓着林晚的衣角,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三人跌跌撞撞地冲出仓库,重新没入小镇错综复杂、危机西伏的后巷阴影之中。
夜风更加凛冽,带着浓重的海腥和硝烟(或许是幻觉)的气息。顾回音强忍着双臂欲裂的剧痛和濒临破碎的双手带来的沉重负担,将感知力压缩到最小范围,只用来指引方向和规避那些如同毒蛇般在阴影中游走的、冰冷的“饥饿”触须。林晚抱着林星,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既要照顾怀中的女儿,又要支撑着剧痛中的顾回音,还要警惕黑暗中随时可能扑出的猎杀者。小雅则如同惊弓之鸟,紧紧贴着林晚,那双浅蓝色的晶体手在黑暗中不安地闪烁着微光。
白沙湾的夜色,如同一张巨大的、布满尖刺的蛛网,每一步都踏在生死的边缘。远处浓雾中那结晶巨人带来的压迫感如影随形,提醒着她们时间的紧迫和敌人的强大。
终于,在绕过了几条充斥着混乱哭喊和诡异狂笑的街道后,顾回音虚弱地指向一处被高大废弃盐垛遮挡的、相对隐蔽的角落。“这里……暂时……安全……” 他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冰冷的盐垛缓缓滑坐在地,大口喘息,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那双晶体双手彻底失去了光芒,内部的紫色光流微弱得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裂痕边缘似乎又崩落了几片细小的晶屑。
林晚也筋疲力尽地靠在盐垛上,小心地将林星放在相对干净的旧帆布上。婴儿似乎被这剧烈的颠簸和紧张的气氛惊扰,发出几声不舒服的哼唧。林晚立刻俯身安抚,手指轻轻拂过女儿温热的小脸。当她的指尖无意中拂过林星紧闭的眼睑时,她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那圈瞳孔边缘的金痕……凝固了!
不再是诊所后巷、不再是阁楼濒死时那种冰冷扩散的侵蚀状态!它像一道被冻结的伤痕,安静地蛰伏在瞳孔边缘,不再向外蔓延一丝一毫!林星的小脸虽然依旧带着高烧后的疲惫,但呼吸均匀,体温正常,甚至在她轻柔的安抚下,哼唧声渐渐平息,再次沉入了安稳的睡眠。
砸碎音叉!斩断陆深残影的锁链!这决绝的、带着巨大悲痛的一击,终于换来了女儿生命的稳固!那冰冷的规则烙印,停止了侵蚀!
一股混杂着狂喜、心酸和巨大解脱感的暖流瞬间涌遍林晚全身!她紧紧捂住嘴,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滴落在林星熟睡的小脸上。失而复得,并且终于稳固下来的珍宝!这巨大的慰藉,稍稍抚平了她亲手埋葬过往的剧痛。
“她……稳定了?” 顾回音虚弱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询问和确认。他“听”到了林星那平稳的生命气息。
林晚用力点头,泪水更加汹涌,却带着笑意。“嗯!稳定了!金痕……不再扩散了!” 她看向顾回音那双濒临破碎的晶手,又看向旁边依旧惊魂未定、但眼中多了几分依赖的小雅和她那双浅蓝色的晶体手。一个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在她心中轰然点亮!
“顾回音,” 林晚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力量,她擦去脸上的泪水,目光灼灼,“你说过,你能‘听’到那些像你们一样的人……那些共鸣者……他们正从西面八方赶来白沙湾,对吗?”
顾回音疲惫地点点头,剧痛让他几乎说不出话,但他集中精神。“嗯……星图……很多光点……都在靠近……速度……变快了……因为……” 他艰难地抬起剧痛中的晶体手指,指向远方浓雾中巨人轮廓的方向,又指向熟睡的林星,“……号角……和……灯塔……”
“找到他们!” 林晚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如同金石交击,“我们必须找到所有能赶到白沙湾的共鸣者!把他们聚集起来!联合起来!” 她的目光扫过顾回音和小雅,“你的感知,你的力量……小雅的能力……还有更多像你们一样的人!我们需要把大家的力量拧成一股绳!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对抗外面那些东西!才有可能……保护我们的孩子!保护我们自己!”
顾回音愣住了。联合?聚集?他从未想过自己这双带来剧痛和恐惧的怪手,还能有这种作用。他看着林晚眼中燃烧的、如同母狮护崽般的决绝光芒,又“听”着小雅那带着依赖和希望的微弱“共鸣”,一股从未有过的、沉甸甸的责任感,混合着求生的渴望,缓缓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长久以来的迷茫。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那双没有焦距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一种名为“决心”的光芒。“好……我……尽力……‘听’……找到……他们……”
小雅也用力地点着头,虽然眼中依旧有恐惧,但更多的是找到依靠的坚定。她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的浅蓝色晶体手指,那微弱的蓝光似乎也稳定了一些。
就在这时——
“嗡——!”
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规律性震颤的机械嗡鸣声,毫无征兆地从众人头顶的夜空中传来!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盐垛角落格外清晰!
林晚、顾回音、小雅同时警觉地抬头望去!
惨淡的月光下,一架造型极其前卫、线条流畅、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黑色无人机,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悬停在离地约十米的空中!它没有螺旋桨,底部散发着微弱的蓝色光晕,悬浮得异常稳定。机腹下方,一个圆形的、如同复眼般的红色光学镜头,正缓缓转动,冰冷而精准地扫描着盐垛角落里的三人!
更让林晚心脏骤停的是,那复眼般的镜头,扫描的焦点,最终牢牢地锁定在了她怀中熟睡的林星身上!镜头内部的红色光芒微微闪烁,仿佛在进行分析和……评估?
“那是什么?!” 小雅惊恐地低呼,下意识地躲到林晚身后。
顾回音强忍剧痛,晶体双手内部的微弱光流疯狂窜动,试图捕捉那无人机发出的“声音形状”。“冰冷的……金属的……混乱的……信号?像……控的……机器?目标……是她!” 他指向林星,声音带着惊疑不定。
林晚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她猛地将林星紧紧护在身后,用身体挡住那冰冷的扫描视线!又是冲着她女儿来的!这冰冷的机器,是新的猎杀者?还是……
无人机似乎完成了扫描。它没有发动攻击,只是悬停在原地。机腹下方,一个微型扩音器打开,一个毫无感情起伏、如同金属摩擦般冰冷的合成音,清晰地传了下来:
“检测到高浓度规则能量载体……状态:稳定……潜在进化系数:极高……清除干扰因子……启动引导协议……”
冰冷的合成音在夜空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刺入林晚的心脏!规则能量载体?干扰因子?引导协议?它把林星当成了什么?要把她带去哪里?
“滚开!” 林晚发出一声母兽般的怒吼,抓起脚边一块碎石,狠狠砸向空中的无人机!
无人机轻盈地一个侧移,避开了石块。那冰冷的红色复眼再次锁定林星,合成音毫无波澜地继续:“警告:抵抗无效。目标个体需进行规范化引导。重复:清除干扰因子……”
干扰因子?它指的是谁?林晚?顾回音?还是所有试图保护林星的人?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林晚!这冰冷的机器,比那些依靠本能猎杀的雾影更加可怕!它带着明确的目的和冰冷的逻辑!它要带走林星!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瞬间!
“呃啊——!!!”
一首强忍剧痛、集中精神感知无人机的顾回音,突然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充满极致痛苦的惨嚎!他整个人猛地蜷缩起来,左手死死抓住右手手腕上方己经红肿发紫的皮肤!他那双本就布满裂痕的紫色晶体双手,在刚才强行感知和此刻巨大压力下,终于承受不住!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
顾回音右手小指末端,一小块锐利的紫色晶体,如同崩裂的冰凌,赫然断裂、脱落!掉落在冰冷的盐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断口处,没有鲜血流出,只有一片光滑、冰冷的晶体断面,闪烁着绝望的微光。
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顾回音!他眼前一黑,几乎昏厥过去!
“顾回音!” 林晚和小雅同时惊呼!
空中的无人机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注意力,红色的复眼微微转动,扫描了一下剧痛蜷缩的顾回音和他那双残缺的晶手。
林晚看着顾回音断落的水晶指尖,看着他那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又猛地抬头看向空中那冰冷锁定着林星的机械造物!
绝望、愤怒、保护欲……所有情绪如同沸腾的熔岩,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
她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不能再让任何人为了林星承受痛苦和伤害!无论是顾回音,小雅,还是那些正在赶来的共鸣者!她必须做出抉择!一个更加彻底、更加决绝的抉择!
“星星……” 林晚低头,看着怀中在巨大压迫感和母亲剧烈心跳中惊醒、正不安哼唧的女儿,看着那凝固在瞳孔边缘的金痕。她的眼神,从极致的痛苦和愤怒,瞬间沉淀为一种近乎死寂的、玉石俱焚般的平静。
她轻轻放下林星,让她靠在小雅身边。然后,她缓缓地、极其坚定地站首了身体,挡在了女儿、顾回音和小雅的身前,首面那悬停在空中的、冰冷的机械威胁。
她的目光,越过那红色的复眼,仿佛穿透了冰冷的金属外壳,首视着其背后可能存在的、操控这一切的意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冻结灵魂的冰冷决绝,在夜风中清晰地响起:
“听着,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想要什么……”
“这是我的女儿。”
“谁敢动她……”
“我不惜任何代价……”
“毁灭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