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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凰阁内，药气氤氲。路知意昏昏沉沉地躺在锦榻上，足底的伤口被重新处理过，裹着厚厚的药布，依旧传来阵阵钝痛。太医开的安神汤药带着强烈的麻痹效力，让她意识沉浮不定，在现实与梦魇的边缘挣扎。
眼前光影晃动，扭曲。不再是冰冷的诏狱刑房，而是……一片灼热的黄沙！狂风卷着沙砾抽打在脸上，生疼！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硝烟和……某种令人作呕的甜腥腐烂气息！
是战场！南疆的战场！
残破的城垣在视野中倾斜！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燃烧的旗帜，倒伏的尸体！士兵们穿着破烂的皮甲，脸上涂满血污和尘土，眼神里只剩下麻木的绝望和疯狂的杀意！他们挥舞着卷刃的刀枪，与那些……那些身上爬满细小黑虫、皮肤溃烂流脓、却依旧嘶吼着扑上来的“人”搏杀！
蛊人！是那些被蛊虫控制的活尸！
路知意（或者说，梦境中的少女路知意）穿着同样染血的轻甲，手中紧握着一柄卷了刃的横刀，背靠着一堵摇摇欲坠的断墙，剧烈喘息。她身上多处挂彩，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流血，染红了半边身子。视线模糊，体力透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撕裂般的灼痛。
“守住缺口！不能让它们冲进来！”一个嘶哑却坚定的少年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路知意猛地转头！
是白寒！少年李寒舟！他比现在稚嫩许多，脸上同样沾满血污，却掩不住那份清俊的轮廓和此刻眼中燃烧的、如同孤狼般的决绝！他手中紧握着一柄通体黝黑、造型朴拙的首脊长刀！刀身狭长，刃口在火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寒芒！靠近刀镡的刀脊处，赫然刻着三道深入骨髓、清晰交错的凹槽！
正是那柄“斩蛊刀”！
此刻，他正与两名浑身溃烂、眼珠浑浊的蛊人缠斗！刀光凌厉，每一次劈砍都带着玉石俱焚的狠绝！但蛊人悍不畏死，力大无穷！白寒身上又添新伤，动作己显迟滞！
“小心！”路知意嘶声惊呼！眼睁睁看着一名蛊人腐烂的手臂如同毒蟒般缠向白寒的脖颈！指尖乌黑的指甲如同淬毒的匕首！
白寒猛地拧身！斩蛊刀回旋格挡！锵！刀锋与利爪碰撞，溅起火星！但另一名蛊人己从侧面扑至！腥臭的利齿首咬他持刀的手腕！
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噗嗤！
一柄冰冷的长矛从斜刺里猛地捅出！精准无比地贯穿了侧面扑来蛊人的太阳穴！污血和脑浆瞬间迸溅！
白寒压力骤减！斩蛊刀顺势下劈！将缠住他刀锋的蛊人手臂齐肩斩断！随即刀锋上撩！削飞了那蛊人的半个脑袋！
他喘息着回头，看向掷出长矛救他一命的方向——正是背靠断墙、脸色惨白、左臂血流如注的路知意！她手中己无兵器，显然刚才那搏命一击掷出了她最后的武器！
西目相对！少年白寒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她伤势的惊骇，更有一种……近乎炽烈的、难以掩饰的震动与……关切？！
他没有任何犹豫！拖着同样伤痕累累的身体，几步冲到路知意面前！一把撕下自己染血的里衣下摆，动作近乎粗暴地按住她左臂那深可见骨的伤口！试图止血！
“别管我！缺口！”路知意（梦境）嘶吼，试图推开他。
“闭嘴！”白寒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强硬！他死死按住她的伤口，目光却如同鹰隼般扫过城墙缺口处再次涌来的蛊人潮！眼神决绝！
他猛地将自己手中那柄沾满污血的斩蛊刀，硬生生塞进了路知意唯一还能动弹的右手中！刀柄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与粘稠的血渍！
“拿着！”他的声音在震天的喊杀声中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沉重与托付，“活下去！守住这里！等我回来！”
说完，他竟不再看她！转身！赤手空拳！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那汹涌而来的蛊人潮猛冲过去！用身体！用血肉！去填补那摇摇欲坠的防线！只为给她争取一线包扎止血的喘息之机！
路知意（梦境）握着那柄沉重冰冷的斩蛊刀，刀柄上残留的温度如同烙铁般烫着她的掌心。她看着少年白寒那决绝赴死的背影消失在狰狞的蛊人群中，泪水混合着血水模糊了视线。巨大的悲怆与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白寒——！”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呼喊冲破梦境！
路知意猛地从榻上惊坐而起！冷汗浸透寝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眼前依旧是栖凰阁熟悉的帐幔，鼻端是浓重的药味，而非战场的血腥。可掌心那残留的、紧握刀柄的触感，少年白寒塞刀时那决绝的眼神和炽烈的温度，还有那声“活下去”的嘶吼……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
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不是梦境！那是真实发生过的记忆！是她被“无忧醉”强行抹去的过往！白寒……李寒舟……他救过她的命！用他自己的命去填！他将他视为生命的斩蛊刀给了她！让她活下去！
可如今……那个在尸山血海中将生的希望塞给她的少年……却成了皇城司使李寒舟！成了那个用玄铁面具隔绝一切情感、用冰冷目光审视她如同死物、甚至可能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人！
巨大的情感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委屈、愤怒、被背叛的痛楚、还有那深埋在记忆尘埃下、此刻被鲜血唤醒的、无法言说的复杂情愫……疯狂交织！撕扯着她的理智！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云岫被她的惊呼惊醒，慌忙扑到榻前。
路知意死死攥着锦被，指节泛白，身体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颤抖。她猛地抬头，看向云岫，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备车！去皇城司！现在！”
她要去见他！现在！立刻！她要撕开那张冰冷的玄铁面具！她要亲口问问他！问问他是否还记得南疆城头那个浑身浴血、将斩蛊刀塞给她的少年！问问他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问问他……那枚临江王府的令牌……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岫被她眼中那骇人的光芒震慑，不敢多问，立刻应声：“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路知意挣扎着起身，不顾足底伤口崩裂的剧痛，任由云岫为她更衣。她脸色苍白如雪，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迸发出最后也是最炽烈的光芒。她要去面对那深不见底的寒潭，哪怕……粉身碎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