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东亚疗养院的雕花铁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打开。一辆挂着工部局牌照的黑色轿车打头，后面跟着一辆印着“公共租界卫生防疫”字样的厢式卡车。几个穿着白色制服、戴着口罩和手套的“卫生检查员”鱼贯下车，为首的正是云舒医院那位擅长“热情聊天”的院长，此刻他神情严肃，拿着盖有工部局大印的公文。
“例行卫生防疫检查，请配合。”院长声音洪亮，不容置疑。
门房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看着公文上的印章和后面卡车里跳下来的、同样制服但眼神锐利的“消毒队员”（厂卫队员伪装），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电话通报。
趁此间隙，院长锐利的目光扫过庭院。修剪整齐的花木下，是几道新鲜的车辙印，通向后面的独立小楼——正是小雪精神感知中“害怕的光”最密集的地方！空气中也确实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奇特苦涩药草的味道。
疗养院的负责人，一个穿着考究西装、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匆匆赶来，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哎呀，有失远迎！鄙姓陈，是这里的经理。检查当然欢迎，只是我们这里收治的都是特殊病人，需要安静，您看…”
“陈经理放心，”院长打断他，公事公办地抖开公文，“工部局新规，特殊医疗机构更要加强防疫监管，尤其是药材储存和废物处理！带我们去药库和…危重病房区看看！”他特意加重了“危重病房”几个字，目光首视对方。
陈经理笑容一僵，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危重病房…不太方便探视，病人情况特殊…”
“就是情况特殊才更要检查！”院长语气强硬，“万一有传染源泄露，整个租界都要遭殃！带路！”他身后的“消毒队员”己经拿出了喷雾器和检查记录本，一副立刻就要工作的架势。
就在双方僵持，陈经理额头冒汗，试图继续阻拦时——
“呜——！呜——！”
凄厉的防空警报毫无征兆地响彻云霄！尖锐的声音撕破了法租界清晨的宁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这并非演习的警报！紧接着，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方向…似乎是黄浦江入海口附近！
“空袭！找掩护！”院长反应极快，大声吼道，顺势一把推开有些发懵的陈经理，带着人就往主楼里冲！场面瞬间大乱！疗养院的守卫和工作人员本能地寻找掩体，谁也顾不上再去阻拦这群“尽职尽责”的卫生检查员了！
院长带着人首奔精神感知中那栋独立小楼！楼门紧锁！一个“消毒队员”（厂卫队骨干）立刻上前，从随身背着的、看似普通的消毒喷雾器底部抽出几根细长的特制工具，三两下就捅开了老式门锁！
门内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这里根本不是病房！而是一个个狭小的、如同囚笼般的隔间！每个隔间里都蜷缩着一个神情呆滞、身体消瘦的人，身上连着奇怪的电极和导管，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味和排泄物的恶臭！隔间外的走廊上，散落着印有“东洋惠民株式会社”字样的药材包装箱和空针剂瓶！几个穿白大褂、但神色慌张的人正试图销毁一些文件！
“拍照！取证！”院长厉喝！伪装成相机的设备立刻闪烁起来！另几个“队员”迅速控制住那几个白大褂，收缴文件。
* * *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时，福新面粉厂“消防演练中心”的模拟巷战被强行终止。刺耳的警报通过厂区广播传遍每个角落。
“全体注意！一级戒备！防空预案启动！”王铁柱的吼声通过扩音器炸响。
训练中的厂卫队员们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按照反复演练的流程行动！新队员奔向指定区域组织工人疏散进加固的地下仓库；老队员和骨干则迅速冲向几个伪装成“消防器材储备点”的位置，打开暗门，取出隐藏的高射机枪部件和弹药箱，冲向厂区几个预设的高点防空位！
小暑（001号）茫然地站在原地，巨大的警报声让他有些烦躁。王铁柱一把将他拉到旁边：“小暑！看到那边最高的水塔没？上去！盯着天！看到有铁鸟（飞机）飞过来，离我们近了，就吼！大声吼！明白吗？” 小暑用力点头，像头敏捷的豹子，几步就蹿上了高大的水塔顶部，警惕地扫视着天空。他的力量和视野，成了最原始也最可靠的防空预警哨！
楚云舒站在厂部大楼顶层的加固瞭望所，举着望远镜望向江口方向。浓烟升腾，爆炸声隐约传来，但目标似乎并非市区。她立刻抓起专线电话：“接‘利民航运’调度室！‘沪安号’在哪？立刻报告情况！”
“‘沪安号’正在吴淞口试航！报告遭遇空袭！敌机两架，目标明确！重复，目标明确！”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爆炸的杂音和轮机轰鸣，“我们正在规避！‘烛龙’全开！妈的，咬得真紧！”
楚云舒的心猛地一沉！对方的目标不是城市，是她的船！是刚刚改装完成、拥有“烛龙”核心的“沪安号”！这是赤裸裸的武力试探和摧毁！
“坚持住！利用江道和烟雾！向浅水区靠！支援马上到！”她放下电话，立刻接通另一个频道：“‘烛龙一号’！立刻从三号码头出发！全速驰援‘沪安号’！带上烟雾弹和…那个‘新设备’！”
* * *
吴淞口外江面，“沪安号”如同被猎鹰追击的兔子，在江面上疯狂地做着Z字机动。改装过的引擎爆发出惊人的轰鸣，速度远超普通货轮，但天上的敌机更快！子弹和炮弹不断落在船身周围，激起巨大的水柱。船体剧烈摇晃，加固钢板被弹片打得叮当作响。
“右舷中弹！轮机舱没事！钢板扛住了！”大副在剧烈的颠簸中嘶喊。
“放烟雾！左满舵！进芦苇荡！”船长赤红着眼睛下令。
灰白色的浓烟从船尾喷出，迅速弥漫。“沪安号”一头扎进江边茂密的芦苇荡，高大的芦苇暂时遮挡了敌机的视线。
就在这时，“烛龙一号”驳船如同愤怒的水牛，从下游方向全速冲来！它没有开火，但船头加装的一个不起眼的、类似探照灯的装置对准了空中盘旋的敌机方向！
“就是现在！开‘灯’！”负责操作的是阿烈（003号）！他双手按在装置的两个金属球上，全身电弧闪烁，将强大的电流疯狂注入！
嗡——！
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但带着强烈电磁脉冲的干扰波束瞬间射向敌机！一架正在俯冲的敌机仪表盘瞬间火花西溅，冒起黑烟，机身失控地摇晃起来，差点一头栽进江里！另一架也明显受到影响，拉升高度，攻击节奏被打乱！
趁着这宝贵的间隙，“沪安号”在芦苇荡的掩护下，成功脱险，向最近的隐蔽锚地驶去。“烛龙一号”也迅速释放烟雾，调头撤离。
* * *
东亚疗养院内的混乱渐渐平息，警报解除（事后得知是日军在江口进行所谓的“防空演习”，并故意攻击了“沪安号”作为恐吓）。但工部局的“卫生检查”己经取得了决定性成果！
大量照片、缴获的部分文件（包括实验记录和药品清单）、以及那几个被控制住的“医生”成了铁证！东亚疗养院非法拘禁、进行人体试验的丑闻根本捂不住！尤其当那些被解救出来的、形销骨立的“病人”照片和证词被“泄露”给几家有影响力的外国报纸后，舆论瞬间爆炸！
公共租界工部局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不得不宣布查封东亚疗养院，并“严厉谴责”这种不人道行为。虽然明眼人都知道背后是谁，但“三井洋行”和“东洋惠民”的名字被巧妙地隐去，推出来的“陈经理”成了替罪羊。
楚云舒在云舒医院顶楼，看着报纸上触目惊心的报道和工部局的声明，脸上没有任何喜悦。疗养院只是爪牙，真正的主使依然躲在幕后。这次行动，她利用了日军的空袭警报制造混乱，借工部局的势查封了据点，也暴露了“烛龙”的部分能力并招致报复性打击。
“沪安号”需要大修，“烛龙一号”的电磁干扰装置也因超负荷使用而损坏。阿烈脱力昏睡了一天。小雪在警报响起、无数恐惧情绪爆发的瞬间，也遭受了强烈的精神冲击，高烧不退。
代价沉重，但收获巨大：
1. 斩断了对方一个重要据点，削弱了其在本地的试验能力。
2. 极大震慑了对手，使其在租界内的行动将更加忌惮舆论和规则。
3. 厂卫队在真实警报下表现出色，防空预案和疏散流程得到检验，凝聚力更强。
4. 小暑在防空预警中的表现证明了他的可靠价值。
5. “烛龙”的实战能力（速度、防御、干扰）得到验证，也明确了改进方向。
沈墨摸索着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盲文记录本：“疗养院那些文件里，有几组频繁出现的数字和符号…像是某种通讯代码的密钥片段。还有，‘冰冷的心’…在混乱消失前，小雪最后捕捉到他一丝极强烈的…被惊扰的怒意，和一个模糊的方位…指向了江对岸的浦东，很偏远的地方。”
浦东…远离租界的喧嚣和监管。楚云舒望向窗外，黄浦江对岸那片尚显荒凉的土地。对手被逼退一步，但显然不会罢休，新的巢穴可能正在更隐蔽的地方构筑。
她拿起笔，在损失清单的背面写下：
1. **“烛龙”升级：** 强化动力核心稳定性；研发电磁干扰装置防护层；探索小型化可能。
2. **防空体系：** 在核心厂区、船厂、医院增设隐蔽高射机枪位；建立更完善的预警网络（结合小暑视野、传统瞭望哨、可能的气球观察）。
3. **情报深挖：** 全力破解缴获的通讯密钥；重点监控浦东偏远区域，特别是水路交通。
4. **能力保护：** 为小雪、阿烈设计精神/能量屏蔽训练；为小暑定制高强度护甲（表面伪装成工装）。
5. **舆论巩固：** 云舒医院高调接收并治疗从疗养院解救的受害者，强化“救世主”形象。
风暴暂时平息，但江面下暗流更急。楚云舒的力量在碰撞中受损，也在烈焰中淬炼得更加坚韧。借来的势，己点燃燎原之火。接下来，她要让这火，烧向敌人新的巢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