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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入那门禁森严、气势迫人的府邸侧门,最终在一处僻静的回廊下停住。顾文博率先跳下车,熟门熟路地招来一个垂手侍立的小厮。
“喏,” 顾文博从怀里掏出那张写着“五千两黄金”的凭证,随手拍在小厮手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肉疼和算计,“把这张条子,立刻送到书房去,交给那位贵人!” 他又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大字:“五千金,速报!” 落款还画了个极其欠揍的笑脸。
小厮恭敬接过,不敢多看一眼,躬身应了声“是”,转身快步消失在回廊深处。
顾文博这才回头,看向刚被扶下车、依旧穿着那身素白薄纱舞衣、在肃杀府邸氛围中显得格格不入又异常扎眼的慕可凌。他摸着下巴,眼神促狭:“行了,慕姑娘,小爷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 他指了指回廊深处灯火最亮的那间屋子,做了个“请”的手势,笑容带着看好戏的意味,“您自个儿进去吧?那位贵人……咳,正等着‘验货’呢!” 说完,他竟真的拍拍屁股,哼着小曲儿,大摇大摆地朝另一个方向溜了,留下慕可凌一人站在冰冷的地面上。
慕可凌看着顾文博消失的背影,气得牙痒痒。这混蛋纨绔!拿了她当货物一样“送”进来,连句交代都没有!还“验货”?!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怒火和强烈的不安,目光投向那扇紧闭的书房门。
书房内,沉水香的清冽压不住一种无形的威压。慕可凌的心跳得像擂鼓,当她看清书案后那个墨青色常服的身影时,巨大的震惊之后是汹涌的狂喜!
是他!
那个在慕府抄家夜如同神祇降临、轻描淡写将娘亲安置在教坊司后院的贵人!那个权势滔天、连裴煜都要俯首听命的国舅爷,傅闫珩!
这简首是天降的、粗得不能再粗的金大腿!比顾文博那个纨绔靠谱一万倍!慕可凌几乎要喜极而泣,她强压下激动,努力调整呼吸,摆出最温顺感激的姿态,甚至因为激动,眼尾都泛起了真实的微红,小心翼翼地走进书房,在距离书案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屏息凝神,等待着。
傅闫珩并未立刻抬头。他正专注地批阅着一份奏疏,朱笔稳健,侧脸在烛光下线条冷硬。慕可凌不敢打扰,就那样安静地站着,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开口表达谢意,如何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时间一点点流逝。书房里只有烛火轻微的噼啪声和朱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慕可凌站得腿都有些发麻,脸上的期待和激动渐渐被一丝忐忑取代。国舅爷……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她?
就在她忍不住想要轻咳一声引起注意时——
傅阎珩手中的朱笔终于顿住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古井的凤眸,终于落在了慕可凌身上。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从她凌乱的发髻,到她苍白却难掩昳丽的脸庞,再到……她身上那件在教坊司舞台上引人遐想、在此刻却显得无比刺眼的素白薄纱舞衣!
那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一寸寸扫过那近乎透明的薄纱下若隐若现的曲线,扫过那刻意营造的脆弱与纯欲。眉头微皱,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冷的审视。
慕可凌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想拢紧衣襟,却发现这纱衣根本拢不住什么。一股羞耻感猛地窜上来,脸颊瞬间烧红。
傅闫珩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她脸上,薄唇紧抿,下颌线似乎也绷紧了些许。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扎在慕可凌最敏感的地方:
“穿的什么东西?”
语气里那毫不掩饰的嫌恶,如同实质的巴掌,狠狠扇在慕可凌脸上!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极其细微、难以捕捉、却真实存在的……不悦?
慕可凌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狂喜瞬间被巨大的难堪和羞愤取代!她张了张嘴,想解释这是教坊司的逼迫,想说自己身不由己,但在傅闫珩那冰冷刺骨的目光下,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屈辱的颤抖。
傅阎珩甚至没给她解释的机会。对着空气淡淡吩咐:
“暗一。”
“带下去。”
“换身能看的。” 最后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话音刚落!
慕可凌甚至没看清动作,只觉得身侧烛火猛地一晃!
一道如同鬼魅凝结般的黑色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旁!无声无息,仿佛他本就站在那里!
来人一身毫无装饰的玄色劲装,身姿挺拔如出鞘的利刃,面容冷硬如万年寒冰,没有任何表情。
正是傅阎珩身边暗卫营排第一的顶尖杀手,他的贴身影子——暗一。
暗一出现后,甚至没有看傅阎珩一眼,只是对着书案方向极其轻微地颔首。随即,他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才转向慕可凌,没有任何言语,只是伸出了一只手,做了一个极其简洁、却带着绝对压迫感的“请”的手势。
慕可凌被他身上那如有实质的杀气冻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这……这人简首像个人形兵器!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说一个“不”字,下一秒就会身首异处!
暗一沉默地在前面带路,速度快得慕可凌需要小跑才能勉强跟上。穿过几道幽深冰冷的回廊,最终来到一处偏僻、散发着淡淡霉味的下人房区域。暗一推开一扇简陋的木门,里面堆放着杂物,光线昏暗。
他径首走向角落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打开,看也不看,从里面扯出一套叠得还算整齐、但布料极其粗糙、颜色灰扑扑的丫鬟衣裙。那款式是最简单老气的粗使丫鬟样式,尺寸明显偏大不少。
他将那套衣服递给慕可凌,无声的命令清晰无比:立刻换!
慕可凌抱着怀里这身散发着陈旧霉味、粗糙得硌手的衣服
五千两黄金!
国舅爷!
把她从教坊司带回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换!
袖子长了一大截,裤腿拖在地上,腰身空荡荡的,需要用腰带紧紧勒住才勉强挂住。
等她换好,依旧是那个无声的、带着命令意味的“请”的手势。
这该死的命运……
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