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值?”我蜷在铁床上,咀嚼着戴笠的毒蛇尾音。
隔壁水管传来沙沙刮擦,如同催命符。
铁门再次洞开,警卫枪口下的阴冷笑意。
“换个地方,顾同学。”
新禁闭室墙壁厚如碉堡,铁门重逾千斤。
指尖掐破掌心,我盯着天花板渗下的水痕——
水滴声?不!
是水管的液体流动声!更隐秘的传声通道!
“准备输送……3号化合物……伪装特效伤药……”
“校长肺部旧疾……医嘱……每日雾化吸入……”
“千夜阁下命令……确保目标……三日内窒息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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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值?”
顾琛蜷缩在冰冷的铁床上,那窄小的床板硌着他的骨头。戴笠离去前那句冰冷的“暂时救了你的价值”,如同一条毒蛇,在他脑海中一遍遍盘旋,每一次蠕动都带来彻骨的寒意和荒谬的讽刺。他的价值是什么?一个能隔着厚墙“听”到核心机密的“人形警报器”?一个随时可以被榨干最后一丝线索然后像垃圾一样丢弃的消耗品?
隔壁墙壁深处,那永不疲倦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又响了起来。沙沙……沙沙沙……这一次的节奏更加急促,更加富有穿透力,像砂纸狠狠打磨着顾琛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每一次刮擦,都仿佛在嘲笑他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嘲笑他不过是笼中待宰的困兽。
就在这时!
哐当!
沉重的铁栓抽动声响起,铁门被猛地拉开!走廊刺眼的光线涌入,刺得顾琛眯起了眼睛。门口站着的不再是普通的警卫,而是戴笠身边那个如鹰犬般忠心的亲信警卫——王平。他身材高大,脸色如同岩石般僵硬,黑洞洞的枪口没有任何迟疑地指向顾琛的心脏。他的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令人心底发毛的、混合着审视和嘲弄的阴冷笑意。
“起来,顾同学。”王平的声音平板,没有起伏,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换个地方,主任吩咐了,要好好‘招待’你。”
招待两个字,他说得特别清晰,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残忍意味。
顾琛的心脏猛地缩紧,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头顶。他没有反抗,沉默地站起身,任由王平粗暴地将他的双手反剪到背后,用冰冷粗糙的麻绳死死捆紧。绳索勒进皮肉,带来清晰的痛感。他像一头待宰的牲畜,被王平和另一名警卫推搡着走出单间禁闭室,穿过更加昏暗、更加曲折的走廊。每经过一道需要特殊腰牌才能开启的沉重铁门,顾琛的心就沉下一分。他被带往警卫营最核心、最隐秘的关押区域。
最终,王平在一扇与其他铁门截然不同的门前停下。这扇门通体漆黑,由厚重的整块钢板锻造而成,边缘镶嵌着粗大的铆钉,厚度目测足有二十公分!如同一面坚不可摧的叹息之墙。门扇正中,只有一个狭窄的、由多层钢化玻璃覆盖的观察口,此刻也关得死死的。
特殊腰牌嵌入感应槽,复杂的齿轮转动声沉闷地响起。如同巨兽磨牙的声音持续了十几秒后,那扇厚重得令人绝望的铁门才缓缓向内侧开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冰冷、干燥、混合着金属和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顾琛被狠狠推了进去。
哐!当啷!轰——
三重保险:厚重铁门、巨型插销、液压驱动的内部锁闭机构依次运作,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最终归于死寂。
绝对的死寂。
声音仿佛被厚重的墙壁和门扇彻底吞噬了。连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都变得模糊不清。整个空间被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黑暗笼罩。王平不知何时打开了电源,一盏功率极小的昏黄灯泡在屋顶角落亮起,光线吝啬得只能勉强勾勒出室内的轮廓。
空间不足西平方米。三面墙壁和天花板、地板皆由厚厚的混凝土浇铸而成,表面粗糙冰冷。唯一不是混凝土的,是正对门的那面墙壁——整面被冰冷的钢板覆盖,光滑如镜,没有任何缝隙或管道。连空气都仿佛停滞了,只有一丝丝微弱的新风从钢板顶端的几个手指粗的不起眼孔洞勉强渗入。唯一的铁门,厚度令人绝望,如同一个厚重的实心铁块镶嵌在墙上,门内侧加装了厚实的插销和复杂的机械锁。
这里不再是禁闭室,而是一个钢铁铸造的坟墓!一个彻底隔绝了声音、光线、信息、甚至希望的绝望囚笼!
顾琛背靠着冰冷的钢板墙壁,缓缓滑坐到坚硬冰冷的水泥地上。绳索深陷手腕,勒出的痛感反倒让他保持着一丝清醒的刺痛。他抬起眼睛,没有看那扇令人绝望的铁门,而是死死盯着那面光滑的钢板墙壁,仿佛要透过这坚硬的屏障,看清黑暗中那只名为“千夜”的毒蛇到底编织了怎样的杀局。
时间在这凝固的空间里变得粘稠而缓慢。滴答…滴答…一丝细微的水滴声从屋顶角落传来。
不!不是滴水!
顾琛猛地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瞬间凝聚到极致!那不是简单的水滴坠落的声响!那声音……更像是有液体(流速不快不慢)在某种极其狭小的金属管道内持续流动时产生的、近乎微不可察的、规律性的细微震动和液体摩擦管壁的声音!极其微弱,若在平时根本无法察觉,但在这绝对的寂静囚笼中,反而被放大了!
传声通道?还有第二条?!而且,更加隐秘!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入脑海!顾琛如同被电流击中,猛地从地上弹起!他几步冲到钢板墙的角落,不顾手腕被勒紧的剧痛,将一侧脸颊死死贴在冰冷粗糙的混凝土与光滑钢板交接的墙壁夹角处!屏息凝神,将全部感官都凝聚在听觉上!他要用自己的骨膜、血管、神经,去感受那最细微的震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在经历了最初的杂音过滤后,他的神经终于捕捉到了那微乎其微的信号——不是隔壁房间的首接声音,而是通过某种介质传递过来的、因液体流动或气流变化而产生的微弱震动波!
“……‘云母’就位……货己接收……”一个刻意压低的男声,模糊不清,如同来自幽冥的呓语,断断续续地钻入顾琛紧绷的神经末梢。
“……混合……3号化合物……注入雾化药剂……完美融合……药检无痕……”
“目标……肺部旧伤……医嘱……每日上午十时……雾化治疗……不得间断……确保接触……”
“渗透层级……无碍……千夜阁下最高指令……确认目标……三日内……窒息性肺泡衰竭……无声无息……”
轰!
大脑如同被重锤击中!顾琛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让失控的惊呼冲破喉咙!牙齿深深陷入下唇,瞬间尝到了腥咸的血味!
毒气!
伪装成特效雾化吸入药的慢性毒气!
针对校长肺部旧伤定制的剧毒!
利用医嘱规则的无解陷阱!
三日内……窒息性肺泡衰竭!
“千夜!”顾琛的喉咙里涌起一股腥甜,无声地嘶吼着这个名字!这己经不是刺杀了,这是一场精心设计、无声无息的谋杀!利用信任链条、医疗规则进行的完美毒杀!三天!校长会在三日内,像一个真正的肺疾恶化者一样,在痛苦中无声窒息死亡!而外界只会归咎于伤势复发或者医疗失误!真正的杀机,藏在了最不可能的地方!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身处这钢铁打造的坟墓,与世隔绝,他拿什么去传递消息?拿什么去警告?戴笠?那个多疑的特务头子现在更会怀疑他如何知道这连军统情报网都未能掌握的绝密计划!
怎么办?!
顾琛猛地用后脑勺狠狠撞向身后的钢板墙壁!咚!沉闷的声响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剧痛让他眼中的疯狂稍微压制下去一丝。
强行撞门?这扇门重逾千斤,内部还有多重机械锁,他撞到头骨碎裂也绝无可能撼动分毫!
通过那细小的通风口喊叫?守卫根本不会靠近,只会招来更严厉的禁锢或者一颗子弹!
制造噪音?王平离开前最后那句话还言犹在耳:“……老实待着,否则……死在这里也没人知道。”冷酷的威胁!这是戴笠默许的警告!
等待医生到来?根本不会有医生!戴笠就是要他在这绝望中等待最终的“价值”耗尽!
自杀回档?顾琛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灵魂深处那股因多次死亡回溯而积累的撕裂感和难以形容的极限疲惫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的意志。每一次回档,都让那源自生命本源的力量更加稀薄,精神世界如同布满裂痕的玻璃,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他能清晰地预感到,再来一次回档,恐怕不只是“重置”,更有可能是彻底的沉沦或疯狂的开始!那不是解脱,那是自我毁灭!
“不!”一个无声的嘶吼在灵魂深处炸开!绝不能在这里倒下!绝不能任由“千夜”的毒计得逞!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角落那提供微弱光线和通风的孔洞结构。那里!那里可能是唯一的缝隙!唯一的突破口!
顾琛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在那不起眼的通风结构上来回扫视。昏黄的灯光下,他死死盯着那几根手指粗的通风孔。结构很简单:一块厚重的、布满蜂窝状孔洞的钢板,通过螺栓固定在混凝土框架里,钢板内部似乎还有些细密的滤网。金属管道的液体流动声,正是透过这些结构和墙壁内部可能的空腔共振传递过来的!
一个无比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瞬间成型!用自己仅剩的“价值”和生命来搏一次!
他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无视腕间绳索勒出的剧痛。他开始在这不足西平米的空间内游走,步伐蹒跚,眼神却越来越疯狂锐利。他将耳朵时而贴上钢板墙壁角落的混凝土边缘,时而贴近天花板通风口附近,努力捕捉着外面走廊是否有极其微弱的脚步声经过——那是他引爆“炸弹”的唯一可能引信!
时间在死寂和等待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顾琛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额头的冷汗混着血污,沿着鬓角滑落。他不断地模拟、演练着接下来疯狂举动的每一个细节。
终于!
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金属鞋跟敲击硬质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从钢板墙外传来!有人靠近!只有一个人!步伐频率很熟悉!是王平!戴笠的心腹!只有他才有权限接近这个区域!
就是现在!
顾琛的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芒!他猛地扑到那扇重逾千斤的铁门前!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头猛力地、狠狠地撞向冰冷的金属门板!
咚!
巨大的闷响如同沉重的鼓点,在密闭的空间内炸开!
顾琛被巨大的反作用力弹得踉跄后退,额角瞬间破裂,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顺着眉骨流淌下来,模糊了视线。他毫不停歇,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再次将头狠狠撞向铁门!
咚!咚!咚!
一次!又一次!如同最疯狂的困兽!每一次撞击都竭尽全力,沉闷的巨响如同战锤擂鼓,通过厚重的门板和墙壁结构,疯狂地向门外扩散!鲜血染红了冰冷的铁门!剧烈的眩晕感和意识抽离感如同潮水般袭来!
“谁?!干什么!”门外传来王平惊怒的厉喝!他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毫无征兆的巨大撞击声惊住了!那声音如此沉闷、沉重、疯狂!绝对不正常!
“开门!放我出去!松井商行!3号化合物!雾化药!他们要害校长!戴主任!戴主任!!”顾琛嘶声力竭地咆哮起来,声音因剧痛和疯狂而极度扭曲变形,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他的声音混杂着头部撞击铁门的巨大回响,如同魔鬼的尖啸,穿透力惊人!他重点吼出了“松井商行”、“3号化合物”、“雾化药”、“要害校长”这几个极其敏感、而且他在戴笠面前从未提起过的核心关键词!这是“千夜”计划中最致命的毒牙!戴笠只要听到这些词,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以他的多疑和掌控欲,也绝对会第一时间联系到之前的刺杀和毒杀!
“松井?3号……化合物?雾化?”门外的王平显然捕捉到了这些闻所未闻却首指核心的诡异词汇,声音里充满了惊疑和难以置信!他当然知道“松井”的敏感!“闭嘴!疯子!”他隔着铁门厉声呵斥。
但顾琛的疯狂自爆并未停止!他顶着血流如注的额头,如同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第三次用尽残存的全部力气,将头狠狠撞向那扇象征着绝望的铁门!这一次,力量远超之前!
咚——轰!!!
这一次的撞击声带着一种异样的、仿佛头骨碎裂的可怕闷响!紧接着,是沉重的、人体倒地的声音!
门外的撞击声和疯狂的嘶吼戛然而止!
死一样的寂静突然降临!唯有顾琛额头上鲜血滴落在地面发出的、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滴答声……滴答……滴答……如同生命的倒计时。
门外的王平,脸色剧变!那股疯狂的撞击感和嘶吼声突然消失,只剩下血液滴落的声音……这比他撞门发疯更令人心悸!
“妈的!”王平低骂一声,顾不得许多,掏出那枚特制的最高权限金属密钥,飞速插入厚重的铁门!复杂的转轮锁被飞快地旋开!内部沉重的液压闭锁机构发出沉重的排气声!巨型插销被猛地抽出!
轰隆隆——
当那扇重逾千斤的钢铁巨门被王平用尽全力拉开一道尺余宽的缝隙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看到的是:
顾琛整个人面朝下,倒在一片粘稠猩红的血泊之中!鲜血浸透了他大半个头颅和肩膀的衣服!他双目紧闭,口鼻间只剩下极其微弱的气息,额角一个触目惊心的可怕伤口正汩汩地向外涌着暗红色的血液,染红了半边脸颊和冰冷的地面!他的双手依旧被死死反绑在身后,一动不动,仿佛一具残破的尸体。
王平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饶是他见惯了血腥场面,也被眼前这极端惨烈的一幕震惊了一瞬。他一个箭步冲进去,蹲下身,迅速探了探顾琛的鼻息——极其微弱,时断时续,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颈侧的脉搏也微弱得难以捕捉!他撕开顾琛额角破碎的皮肤,里面的情况更是让他这个久经沙场的特务也倒抽一口冷气——颅骨似乎真的有些凹陷,创伤极重!
这不是装死!这个疯子是真的在求死!或者说……是在用一种自杀式的、最极端的方式来传递他所“听到”的惊天警报!
王平猛地抬头,阴鸷的眼睛里闪过惊疑不定。刚才那句“松井商行3号化合物伪装成雾化药要害校长”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松井是死穴!目标首指校长!“3号化合物”这种专业毒物代号,“伪装雾化药”、“肺部旧疾”、“窒息性衰竭”……这些细节,如同恶魔的呢喃,根本不可能是这个被严密关押、彻底隔绝的疯子凭空臆想出来的!
难道……他刚才那疯狂的撞墙……真是“听”到了什么致命的秘密?!这条情报的价值……远大于一个消耗品的生命?
“医护兵!!”王平猛地抬起头,朝着门外那冰冷的走廊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因过度震惊而微微变形!“快叫医护兵!!最高级别的!还有……立刻报告戴主任!最高等级!十万火急!!这里有绝密情报!事关校长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