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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市风波像一块投入平静水潭的石子，在是家荡开了层层涟漪。聂晟那日爆发出的、近乎野兽护崽般的凶狠守护，以及事后对是窈瞬间收敛戾气、只剩担忧的温柔，强烈地冲击着是根生夫妇固有的认知。
变化是细微而缓慢的，却实实在在地发生着。
晚饭时分，王秀娘端着粗陶碗从灶房出来，目光扫过坐在门槛上擦拭猎刀的聂晟。他肩头那件旧褂子，不知何时又添了一道长长的裂口，边缘毛糙。王秀娘脚步顿了顿，鼻子里“哼”了一声，带着惯常的没好气：“成天不是钻林子就是不知野哪儿去，好端端的衣裳穿成破麻袋！” 话虽如此，她转身回屋，再出来时，手里却多了一小块靛蓝色的土布和针线笸箩。她将东西连同那件破褂子一股脑塞进聂晟怀里，动作粗鲁，语气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刻薄：“拿去！补补！别丢人现眼！” 说完扭身就走，仿佛多看一眼都嫌烦。
聂晟微怔，看着怀里的针线布头，又抬眼望向王秀娘匆匆离去的背影，深沉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不可察的微光。他默默收好东西，没说话。
饭桌上，变化更是悄然无声。以往，聂晟总是自觉地端着碗坐在灶间的小板凳上，与主桌隔着一段距离。今日，是根生闷头扒了几口糙米饭，筷子在腌菜碗里顿了顿，眼皮也没抬，瓮声瓮气地丢出一句：“杵那儿做什么？过来吃。” 语气依旧生硬，却是不容置疑的默许。
聂晟动作顿了一瞬，依言端着碗走到主桌旁，在是根生下首的条凳上坐下。饭桌的气氛有些沉默的凝滞，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吃到一半，是根生放下碗，看着猪圈方向，眉头拧着：“西头那个圈，木栅栏朽得厉害，过两天得换新的，得用硬实点的料子……”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空气听。末了，目光却状似无意地扫过安静吃饭的聂晟，“……你觉得后山那片老柞木林子里，哪几棵合用？”
聂晟咀嚼的动作停下，抬眼迎上是根生带着审视的目光。他没有立刻回答，眼神沉静地思索了片刻，才开口，声音平稳：“靠北坡背阴处那几棵，年头足，木质紧，扛虫蛀，做栅栏最好。”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明天去伐。”
是根生没再说话，只是“嗯”了一声，重新端起碗，但紧绷的嘴角线条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而对是窈的宠溺，聂晟则做得越发“明目张胆”。晚饭后，一家人坐在院里乘凉。是窈坐在小竹椅上，眼巴巴看着桌上王秀娘刚炒出来的一小碟南瓜子。聂晟默不作声地抓过一把，粗糙的手指灵巧地捻开硬壳，将一粒粒的瓜子仁仔细剥出来，雪白的小山渐渐在是窈面前的小碟子里堆起。
赶集后没几天，邻村货郎摇着拨浪鼓路过是家院门。是窈被一串染成茜红色、用细碎贝壳点缀的绒花头绳吸引了目光，在货郎的花言巧语下，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聂晟站在她身后，二话没说，从怀里摸出几个带着体温的铜板，首接递给了货郎。那铜板边缘还沾着一点泥土的痕迹，是他这些日子起早贪黑，在山林里布下陷阱捕猎，再悄悄将皮子拿到镇上换来的。
是窈拿着那串在阳光下闪着微光的头绳，惊喜地看向聂晟。聂晟只是垂着眼，嘴角极轻微地向上牵了一下，低声道：“戴着玩。” 仿佛只是随手买了根草。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钱袋里积攒的每一枚铜板，都浸染着山林的露水和属于他的隐秘汗水，只为换她此刻眉梢眼角的明媚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