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颜的问题,如同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肃杀的正堂内,漾开一圈无形的涟漪。
夕阳的余晖透过门框,将堂内的光影切割得泾渭分明。
林渊端坐于主位,脸上那抹淡然的笑意未曾改变。他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嗒”。
这声轻响,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神粮?”
林渊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苏轻颜那双探究的眸子。
他缓缓摇头。
“我拒绝。”
三个字,平淡,清晰,不带任何情绪。
苏轻颜脸上的面纱,轻轻一颤。她那双始终清冷如古井的眸子里,第一次,闪过一丝真切的错愕。
她设想过林渊会借机抬价,会故作姿态,会提出各种苛刻的条件。
她唯独没有想过,他会拒绝。
拒绝得如此干脆,如此彻底,不留半点余地。
这完全不符合一个边陲小势力面对玲珑阁时,该有的反应。
“呵。”
一声冰冷的,饱含着怒意与轻蔑的嗤笑,从苏轻颜身后响起。
权叔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彻底沉了下来。
他向前踏出一步,浑浊的老眼,如同两把淬毒的刀子,死死地钉在林渊身上。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让整个正堂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分。
“你可知你在跟谁说话?玲珑阁看得上你的东西,是你的造化!既然你不懂规矩,那老夫今日,便教教你!”
话音未落。
轰——!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威压,以权叔的身体为中心,轰然降临!
那不是凝罡境的气势,也不是神海境的灵压。
那是一种……领域。
在这一瞬间,权叔的身后,有一尊模糊而巍峨的巨兽虚影,缓缓睁开了眼睛。整个正堂的空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扭曲、掌控。
那是法相!
空气,不再是空气,而是化作了粘稠的,足以碾碎钢铁的铁水!
“咔嚓……咔嚓……”
堂内的桌椅,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道裂纹,在坚硬的木料上,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
徐潇和王德发脚下的青石地砖,寸寸龟裂!
这股威压的目标,只有一个。
主位之上,那个神情依旧平静的,年轻侯爷。
林渊的心脏,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窒息感,从西面八方涌来,要将他的骨头都碾成粉末。他的手,在宽大的袖袍下,死死地攥成了拳,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让他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他很清楚,只要自己流露出半分怯意,对方的气焰就会更加嚣张。
就在那山岳般的威压,即将碾碎他所有伪装的瞬间。
“铮——!”
一声清越的刀鸣,毫无征兆地响起!
那不是刀锋出鞘的声音。
那是刀意!
一首如铁塔般侍立在林渊身后的徐潇,猛然抬头!
他没有释放任何真气,也没有摆出任何架势。他只是,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
可就在他手按刀柄的那一刻,一股凝练、锋锐、带着尸山血海腥气的铁血刀意,自他天灵盖冲天而起!
那刀意,不如法相境的威压浩瀚。
但它,更纯粹,更锋利,更悍不畏死!
它像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刺入了那片粘稠如铁水的领域之中!
无声的轰鸣,在精神层面轰然炸响!
刀意与威压,疯狂地碰撞、绞杀!
徐潇那张刚毅的脸,瞬间涨红,随即化为一片煞白。一缕鲜血,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溢出。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脚下的地砖,彻底化为齑粉。
可他的身形,却未曾后退半步!
他那只按在刀柄上的手,稳如磐石!
他硬生生用自己那凝练到极致的战阵刀意,为身后的林渊,撑开了一片得以喘息的空间!
那股几乎要将林渊碾碎的压力,骤然一轻。
林渊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整理了一下略有褶皱的衣袍,动作从容不迫。
然后,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所有的笑意都己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尸山血海中历练出的,冰冷的杀机。
他首面着脸色惊疑不定的权叔,一字一顿。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在本侯的地盘上,动我的人,抢我的东西。”
“谁给你的胆子?”
气氛,在这一刻,凝固到了冰点。
权叔的瞳孔,猛地收缩。他从那个年轻人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疯狂。
这让他心头一凛。
就在他怒火上涌,即将彻底引爆法相,将眼前这几个不知死活的蝼蚁彻底抹杀之时。
“权叔,住手!”
一声清冷的厉喝,骤然响起!
苏轻颜猛地站起身,她那张隐藏在面纱下的俏脸,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与焦急。
她意识到,自己错了。
错得离谱。
她严重低估了眼前这个边陲小侯的决心,以及他那深不可测的底牌!
这不是一场可以随意拿捏的交易。
这是一头,稍有不慎,就会将她连同玲珑阁的招牌,一起撕碎的,北地饿狼!
权叔在苏轻颜的喝止下,周身那恐怖的威压,终究是不甘地,缓缓收敛。
正堂内凝固的空气,重新恢复了流动。
但他看向林渊的眼神,依旧冰冷刺骨,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杀意。
林渊却连看都未曾看他一眼。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羞辱都更加伤人。
他的目光,只是平静地,落在那个让他感到一丝有趣的苏轻颜身上,缓缓开口。
“苏小姐,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你想买,可以,拿出我感兴趣的东西来换。”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想抢?你大可以试试看,我这镇北城下新筑的京观,不介意再多一颗法相境的头颅,来当顶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