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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卷着松针扫过周玄霆后颈时，他指尖的雷光又暗了几分。
紫雷在皮肤上游走，像条被激怒的蛇，鳞片擦过血肉时带着细微的刺痛——这是道心不稳的征兆，他前世在龙虎山观星台抄《清静经》时，师父曾指着他发抖的笔锋说过。
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轻响。
沈灵枢的脚步声比半柱香前更近了些，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像在试探雷区。
周玄霆没回头，但能想象出师弟此刻的模样：青灰色道袍沾着洞壁的泥屑，发绳松了半截，碎发粘在汗湿的额角。
他总说沈灵枢像块浸了水的玉，温吞却硌手，此刻倒真应了。
"师兄。"沈灵枢的声音被风扯碎，又拼起来，"你真的不记得了？
还是不敢记？"
周玄霆脚步顿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月光从树缝漏下来，在他脸上割出明暗交界。
他想起洞穴里那半枚玉佩，"玄霆"二字是用朱砂写的，墨迹浸进玉纹，像凝固的血。
前世？
他嗤笑一声，掌心雷光却突然暴涨，将脚边的野莓丛劈成焦黑的碎末。
"过去的事，不重要。"他的声音比山涧冰泉还冷，可喉结动了动——那画面分明还在脑子里翻涌：雪夜，红裙女子跪在断剑前，睫毛上沾着冰碴，说"玄霆，我等你百年"；又有血从她心口涌出，染透他的道袍，温度还没凉透时，他捏碎了她的魂灯。
沈灵枢追上他，影子叠在他脚边。
周玄霆能闻到师弟身上淡淡的艾草香——那是天师府特有的符纸熏染的味道。"不重要？"沈灵枢的指尖几乎要碰到他后背，又缩了回去，"那你雷符为什么变紫？
师父说过，只有...只有动了执念的人，雷才会染魔。"
周玄霆猛地转身。
沈灵枢被他眼底的戾气惊得后退半步，却没躲开。
月光照见师弟眼角未干的血渍——是洞里被雷符震伤的，此刻泛着淡红，像朵开败的花。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带沈灵枢上后山抓野兔，这孩子摔破膝盖也不肯哭，偏要咬着牙说"师兄，我能走"。
"走。"他别过脸，"前面有座破庙，歇脚。"
韩承欢的钢笔尖在报告上划出一道深痕。
苏映雪递来的能量波动数据在投影仪上跳动，绿色波形图里穿插着几缕刺目的红，像血管里的毒。
"不是普通松动。"她低声重复，指尖敲了敲"异常波动频率"那栏，"这是共振，有人在外部用同频能量引动封印。"
苏映雪的发梢垂在肩前，随着点头的动作轻晃："我查了监测仪记录，波动峰值出现时，周玄霆正捏碎引魂符。"
"有意思。"韩承欢扯出档案柜的钥匙，金属碰撞声在空旷的指挥部里格外清晰，"百年前叶知秋被封印时，天师府用的是'锁魂七雷阵'。
能引动七雷共振的...除了布阵人，只有..."
"只有阵灵。"苏映雪接得很快，睫毛颤了颤，"或者说，阵灵的转世？"
韩承欢没说话。
她拉开最底层的档案盒，灰尘腾起，在光束里跳着舞。
封皮上的日期是1923年，墨迹己经褪成浅黄，却还能看清"叶知秋·全性·特殊处理"几个字。
"联系总部。"她将档案推给苏映雪，"调1923年所有与天师府相关的异人文书。
另外——"她抬眼，"派两个人跟着周、沈二人，别被发现。"
苏映雪应了声，转身时又停住："韩总，您说...周玄霆真的不记得？"
"记得又如何？"韩承欢指尖划过档案上的火漆印，"道心越坚的人，执念越狠。
他若记起，这山崩得更快。"
破庙的门半掩着，门板上"普济寺"三个字只剩"寺"字的右半边。
周玄霆踢开脚边的断香，霉味混着松脂味扑面而来。
沈灵枢摸出火折子，引燃供桌上的残烛，暖黄的光映出西壁的蛛网，像撒了一地的银线。
"给。"沈灵枢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师父临终前给我的。
他说，有一天你会需要它。"
布包展开，是枚青铜符咒，刻着北斗七星纹，边缘还沾着暗褐色的痕迹——周玄霆认得，那是师父的血。
他指尖刚碰到符咒，记忆突然涌来：暴雨夜，师父咳着血把符咒塞进他手里，说"若有一动了情，用这符镇心"；又说"灵枢这孩子，最懂你藏在道袍下的血"。
"你...早就知道？"他声音发哑。
沈灵枢蹲下来，用枯枝拨了拨供桌下的积灰："知道你总在月圆夜去后山水潭？
知道你房里那本《牡丹亭》翻得卷了边？
知道你每次提到'叶姑娘'，雷符就会抖？"他笑了，笑得比烛火还弱，"师兄，你藏得不好。"
周玄霆捏紧符咒，青铜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他想起前世最后一次见叶知秋，她穿着红裙站在雷阵中央，说"玄霆，我等你用道心换我自由"；他说"妖邪，当诛"，然后引动七雷。
可那时候，他的雷是清透的蓝，不像现在，紫得像浸了毒。
"你曾经爱过她。"沈灵枢突然说。
这句话像根细针，首接扎进周玄霆的喉管。
他想反驳，想骂师弟疯了，可喉咙发紧，只听见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烛火晃了晃，影子在他脸上扭曲，像极了洞穴里叶知秋的笑。
破庙外的风突然变了方向。
沈灵枢最先察觉，他猛地抬头，结印的手己经抬到胸前。
周玄霆跟着转头，就看见月光里站着个人——陆清远，浑身裹在黑气里，眼睛亮得不正常，像两团烧红的炭。
"还在纠结陈年旧事？"陆清远笑了，声音像两块石头互相摩擦，"叶姑娘要复活的，是你们根本无法想象的存在。"他抬起手，黑气凝成蛇形，"她只是钥匙，真正的门...在你们心里。"
周玄霆的雷符瞬间凝实。
紫雷劈碎黑气的刹那，他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是檀木香，混着松针的苦，和他前世在观星台抄经时，案头那盏老山檀的味道一模一样。
"你被蛊惑了。"他低喝，雷符化作网，将陆清远困在中间。
沈灵枢的掌心泛起金光，是天师府的"困魔印"。
可当金光触到陆清远胸口时，两人同时一震——那团黑气里，竟裹着一缕淡青色的魂光，纹路和周玄霆道袍上的天师印一模一样。
"这是...前世的我？"周玄霆喃喃。
陆清远突然暴喝，黑气如潮水般涌出，撞碎雷网。
他踉跄着后退，嘴角溢出黑血，却笑得更疯："知道为什么你的雷变紫了吗？
因为他要醒了——你前世的情，要醒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突然开始透明。
周玄霆冲过去时，只抓住一把散掉的黑气，里面飘着半枚玉佩，和洞穴里那枚一模一样。
沈灵枢捡起玉佩，月光在"玄霆"二字上流转。
周玄霆盯着那两个字，突然想起韩承欢派来的人应该己经到了——他刚才在林子里闻到了哪都通特有的符咒味，是"隐行符"的朱砂香。
"师兄。"沈灵枢把玉佩递给他，"韩总那边...可能查到了什么。"
周玄霆捏紧玉佩，紫雷在指尖跃动。
他望着庙外的山林，那里有几簇若有若无的光，像萤火虫，又像监视的眼睛。
"明天。"他说，声音里有了几分冷硬，"去哪都通总部。"
沈灵枢没说话。
他看着师兄的背影被月光拉得老长，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另一句话："情劫不是劫，是你藏在道心最深处的刀。"
而此刻，那把刀的刀柄，正从周玄霆的道袍下，慢慢露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