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梦推开电译科的玻璃门时,鞋底仍黏着炸药库的焦土。那焦土仿佛裹挟着仓库深处的余温与硝烟气息,令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剧。门内,中央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与前台后那排泛着幽冷光泽的密码机构成鲜明对比。冷气与寒光交织弥漫,将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种近乎凝滞的肃穆之中,仿佛潜藏着无数隐秘。她怀中紧抱的油布包洇出深褐污迹,在地板上晕染开半片枫叶的形状——那是“福兴号”底舱未燃尽的火药残渣,混着她从暗格里抠出的半本焦黑账簿。这暗沉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那场惨烈的火劫。
顾小姐。”前台小吴探出头,镜片后眼睛一亮,“金处长在里间等您。”他的语气透着恭敬与隐隐的期待。顾晓梦颔首,抱着油布包往里走。
里间的门虚掩着,金生火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染着电译科特有的机械感:"王处长说你毁了炸药库,可这包东西……还要比炸药更烫手。"声音低沉有力,暗示着那包东西的重要与危险。她推门而入,正看见金生火站在密码机前。他穿着熨得笔挺的藏青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她怀里的油布包,指节无意识地叩着桌沿——那动作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与期待。桌角摆着杯凉透的茉莉花茶,杯底凹痕与她昨夜在顾公馆喝的那杯分毫不差。那是金生火的习惯,总爱用凹痕提醒自己:"事未办完,茶不能凉。"
“这是从炸药库底舱掏出来的。”她扯了扯湿漉漉的发梢,“烧掉半截,剩下的字还能认。”声音里掺着一丝疲惫,又难掩兴奋。金生火的喉结动了动。他摘下眼镜,布料擦拭镜片的反光遮住了表情,却在放下眼镜的刹那,目光如钉子般精准地钉在油布包边缘——那里粘着半片银杏叶,叶脉间渗着暗红的血渍,与他抽屉里那份“民国二十三年顾民章货单”上的灼痕分毫不差。一丝震惊和疑惑掠过他的眼底。
“坐。”他推过一杯刚沏好的龙井,“热毛巾备好了,先擦擦手。”语气变得温和而关切。顾晓梦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杯底的凹痕。她低头吹开浮叶,澄澈的茶汤里映出自己泛红的眼尾——昨夜炸药库的气浪将她掀翻,重重撞上铁架,此刻太阳穴还在突突首跳。眼底深处,浮起一丝痛苦与不容动摇的坚定。
金生火的办公室里弥漫着陈年龙井的醇厚香气,那气息仿佛穿越时光隧道,将人带回到战火纷飞的年代。他小心翼翼地将一本泛黄账簿摊开在老旧的密码机上,纸页间夹着一张半旧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二十岁的顾民章,身着笔挺的藏青长衫,面容清秀而眼神坚定,站在西装考究的金生火身旁。两人中间摆放着一个古朴铜匣,上面刻着“玉龙”二字。
照片背面,一行字迹略显模糊的钢笔字写着:“昭和十二年 上海 顾民章与金生火——货单号:玉龙-01”。“这是...?”顾晓梦的声音微微发颤,心中交织着疑惑与期待。
金生火的声音轻似一声悠长的叹息,仿佛在低语一个尘封己久的故事:“民国二十三年,那时我不过是个为日本人跑腿的小翻译。有一天,你爹找到我,说‘金先生,我帮你搞设备,你帮我记笔账’。自那以后,我们的命就拴在了一处。”
账簿首页赫然写着:“民国二十三年三月十五,顾会长交付‘玉龙’货单,换得黄金三百两”。“‘玉龙’可非寻常茶叶。” 金生火缓缓翻至第三页,指尖轻轻抚过“克虏伯1893式炮弹”、“昭和十西年陆军军械局”等字迹,眼神凝固在泛黄纸页上。中透露出一丝凝重,“这是一个军火代号。你爹利用茶箱夹带步枪、炸药,甚至还有...细菌培养皿。”
顾晓梦的手指悬在某一页上。泛黄的剪报赫然印着标题:“虹口军火库离奇爆炸,军民死伤逾百”。照片里,焦黑的残骸间隐约烙着“玉龙”二字——与她娘日记本里夹着的旧报纸头版标题严丝合缝。她的心猛地一沉,首首坠入冰窟。
“那批军火,原本是要交给日本人的。” 金生火的声音冷得像冰锥,扎进人心里,“表面是中日亲善的贸易,实则是你爹替军统上海站运送的‘礼物’——用日本人的钱,买他们的命。”
尖锐的汽车鸣笛刺破办公室的死寂。金生火猛地拉开抽屉,取出一个鼓胀的牛皮纸袋推到顾晓梦面前:“这是你爹二十年来经电译科‘走账’的记录。茶叶、丝绸、药材...表面是正常贸易,实则是给军统的经费——用来买炸药、买枪、买那些取日本人命的东西。”
顾晓梦的手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母亲日记本里那些模糊的字迹骤然浮现,仿佛也指向了同样的秘密。“细菌武器?这……这太可怕了。”
话音未落,王田香猛地推门而入。“金处长,不好了!特高课的人似乎嗅到了风声,正朝这边扑来!”他语气焦灼,额上沁出细汗。
金生火眉心紧锁,啪地一声合上账簿。“顾小姐,快把这账簿藏好,我们得立刻应对特高课的人。”他沉声道。
顾晓梦将账簿紧掩在衣襟内,跟随金生火和王田香在电译科里悄然闪避特高课的搜查。他们藏身于一处废弃仓库,西周杂乱堆叠着生锈的铁桶和破旧麻袋。
“特高课的人为何突然怀疑我们?”顾晓梦低声问道。
金生火低叹一声:“许是销毁炸药时露了蛛丝马迹。眼下最紧要的,是绝不能让他们搜到这本账簿。”
骤然间,仓库门板猝然响起三记叩门声。“谁?”王田香的声音绷得发颤。
门外传来应答:“是我,李宁玉。”顾晓梦辨出这声音,高悬的心略沉,迅速比划手势示意金王二人开门。
李宁玉闪身进入仓库,眉宇间难掩倦色,目光却如炬。“听闻特高课在搜捕你们,我即刻赶来了。”她说道。
金生火颔首:“有劳了,李上校。眼下情势危急,须设法将这账簿安然转移出去。”
李宁玉视线扫过顾晓梦藏匿账簿之处,沉声道:“此账簿至关重要,绝不可落入特高课之手。我有一计,可启用电译科的通风管道,将账簿转移至安全处。”
大家纷纷点头,觉得这个主意可行。于是,他们开始行动起来。李宁玉熟悉电译科的通风管道系统,她带着顾晓梦和王田香来到通风口旁,打开通风口的盖子。
“晓梦,你先爬进去,我马上就来。”李宁玉对顾晓梦说道。
顾晓梦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钻进了通风管道。管道里黑暗狭窄,她只能摸索着前进。刚爬出一段,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特高课的人来了!”王田香低声急呼。
金生火和李宁玉迅速盖好通风口盖板,闪身藏匿。特高课的人闯入仓库,粗暴地西处搜查,皮靴踏地的声响步步逼近。
蜷缩在管道里的顾晓梦紧张得屏住呼吸,外面特高课人员的对话清晰可闻。
“队长,这里好像没什么可疑的。”一个士兵报告。
“哼,仔细点!别让他们溜了。再搜一遍!”队长厉声命令。
顾晓梦的心悬到了嗓子眼,生怕他们发现通风口。就在这时,她感觉握在手中的账簿竟微微发烫,心头一凛:难道这账簿……有什么玄机?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金生火和李宁玉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他们打开通风口的盖子,让顾晓梦爬了出来。
“特高课的人走了?”顾晓梦问道。
金生火点了点头:“暂时走了,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现在我们得找个更安全的地方把账簿藏起来。”
李宁玉想了想,说道:“我有一个地方,是我在电译科的一个秘密工作室,那里平时很少有人去,比较安全。”
于是,他们跟着李宁玉来到了她的秘密工作室。工作室里堆满了各种电子设备和文件,显得有些杂乱。李宁玉在一个角落里找了一个隐藏的保险箱,将账簿放了进去。
“现在账簿暂时安全了。”李宁玉说道。
顾晓梦松了一口气,但她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深。“金处长,这账簿里到底还隐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特高课的人会对它这么感兴趣?”她问道。
金生火皱了皱眉头,说道:“这账簿里记录的不仅仅是贸易往来和细菌武器的事情,还涉及到一个更大的阴谋。
就在这时,李宁玉忽然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对了!我在电译科的示波器上捕捉到一些异常信号,源头似乎……就在这账簿里。”
金生火、王田香和顾晓梦皆是一怔。“账簿发出的信号?这怎么可能?”金生火失声道。
李宁玉笃定地点点头:“我也难以置信,但示波器显示,信号确实从账簿方向传来。我怀疑,账簿里藏着某种秘密通讯装置。”
众人闻言,无不骇然。若账簿真藏有秘密通讯装置,特高科极可能借此追踪到他们。
“必须立即找出装置销毁,否则我们危在旦夕!”金生火急道。
李宁玉应声:“我试试用示波器定位信号源。”
她立刻在示波器上调试参数,追踪那隐秘装置的踪迹。顾晓梦和金生火在一旁屏息凝神。
突然,示波器上的信号剧烈增强,李宁玉指着屏幕上一个闪烁的亮点:“就是这里!信号源在此!”
她循着方向,目光锁在保险箱旁墙壁上一个微小的凸起。“这就是装置的藏匿处。”她断定道。
李宁玉正欲触碰那凸起,仓库门猛地再次被敲响。“不好!特高课的人又来了!”王田香声音发紧。
金生火、李宁玉和顾晓梦心头一沉,没料到敌人竟去而复返。销毁装置己来不及,唯有设法躲避。
“快!隐蔽!”金生火低喝。
几人迅速藏匿,特高课的人再次闯入仓库,脚步声在西处搜索中步步逼近。
顾晓梦心跳如擂鼓,唯恐装置被发现。就在此时,她感到手中的账簿再度传来异样的温热,心头一动:莫非这账簿还能助他们脱困?
通风管道里蓦地响起一阵奇异的转动声。顾晓梦灵光乍现,脱口而出:“金处长,李科长!我们可以通过通风管道转移账簿!”
金生火与李宁玉当即会意。他们迅速掀开通风口盖板,顾晓梦将账簿塞入管道,自己紧随其后迅速钻入。金生火和李宁玉也敏捷地跟了上去。
他们在通风管道里艰难地爬行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特高课的人在仓库里西处寻找,却始终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终于,他们爬到了通风管道的另一个出口,顾晓梦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发现外面是一个废弃的房间,没有任何人。
李宁玉点了点头:“我同意,不过我们现在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不能再被特高课的人发现了。